冰冷的手機屏幕光映在李子燁臉上,像塗了一層僵硬的釉。他對著前置鏡頭咧嘴一笑,白牙森森,在漆黑如墨的廢棄建築裡顯得格外突兀。
“兄弟們!看見沒?傳說中的‘紅樓’!夠不夠紅?夠不夠頂?”他聲音刻意拔高,帶著直播慣有的亢奮,尾音卻在空曠死寂的樓道裡撞出空洞的回響,聽起來有點虛。
鏡頭掃過他肩頭,掠過後麵斑駁如血痂的牆壁。
這棟五層筒子樓,曾刷著刺目的朱紅,如今隻剩下大片剝落的漆皮,露出底下病態的灰白牆體,像一塊塊潰爛的瘡疤。
空氣裡彌漫著濃重的灰塵、黴菌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鏽的腥氣,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李子燁身後,攝影師老王那台更專業的攝像機鏡頭,無聲地記錄著這一切,幽深的樓道儘頭吞噬著手電筒的光束,隻留下一個模糊、晃動的光斑。
“禮物刷起來啊鐵子們!雙擊666,咱這就上二樓,給你們探探傳說中的‘回音鬼童’!”李子燁用力搓了搓胳膊,不知是冷還是彆的什麼,聲音裡強撐的興奮底下,泄露出細微的顫抖。
他舉著自拍杆,腳步踏在厚厚的積塵上,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噗噗”聲。
老王扛著機器,沉默地跟在後麵,鏡頭平穩,卻總在李子燁的身後或側邊的黑暗角落停留片刻,仿佛在捕捉什麼無形之物。
彈幕起初是稀疏的,無非是“主播真勇”、“刺激”之類的。隨著他們爬上布滿可疑汙漬的樓梯,進入一條更加狹窄、似乎從未見過天日的二樓走廊時,彈幕突然像瘋長的水草,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帶著一種近乎恐慌的節奏:
【燁哥後麵!白影!!!】
【草草草!剛才鏡頭掃過去有東西飄過去了!】
【主播快看你右肩!!!】
【+1我也看見了!就在牆邊!】
【彆嚇我啊,真有人?】
【不是人!絕對不是人!飄的!】
李子燁正對著手機屏幕,看著那瞬間爆炸的彈幕洪流,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他臉上的笑容像劣質的石膏麵具一樣凝固、碎裂,隻剩下一種茫然的驚懼。“什…什麼白影?”他喉結滾動,聲音乾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變調。
他猛地扭頭,手電光柱像受驚的蛇一樣甩向身後——隻有老王那張同樣煞白、布滿汗珠的臉,在搖晃的光暈裡顯得無比驚惶。老王沒說話,隻是死死盯著取景器,嘴唇無聲地翕動著。
“老王?”李子燁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哭腔,“你…你看到什麼了?”
就在這一瞬間,老王扛在肩上的攝像機鏡頭猛地向上揚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粗暴地托起。
畫麵天旋地轉,昏黃肮臟的天花板、剝落的牆皮、斷裂的燈線……在視野裡瘋狂翻滾、顛倒。隨即,整個畫麵開始劇烈地抽搐、閃爍。
明滅不定,如同瀕死的螢火蟲,每一次短暫的亮起,都定格出扭曲、詭異的殘影——牆角堆積的雜物像是蜷縮的人形,天花板汙漬的輪廓仿佛一張獰笑的臉。
每一次黑暗的間隙,都長得令人窒息。
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電流“滋啦…滋啦…”的雜音,如同毒蛇吐信,啃噬著觀眾的耳膜。
緊接著,一個無比清晰、稚嫩、帶著孩童般天真無邪的嬉笑聲,毫無征兆地從那電流的噪音中穿透出來,清晰地灌入每一個觀看者的腦海:
“嘻嘻…哥哥,我藏好了。”
那聲音清脆,甚至帶著點撒嬌的意味,卻像一把淬了冰的錐子,狠狠鑿進所有聽到它的人的骨頭縫裡。寒意瞬間凍結了血液。
直播間裡,幾萬個屏幕前,無數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就在這令人魂飛魄散的童音餘韻尚未消散之際,電流的“滋啦”聲陡然變得更加急促、狂躁,像是信號即將徹底崩潰前的最後掙紮。
就在這片刺耳的噪音深淵裡,另一個聲音,低沉、含混、帶著一種非人的空洞,如同鏽蝕的齒輪在轉動,極其緩慢地、一字一頓地擠了出來:
“一…二…”
聲音到這裡,戛然而止。
仿佛被無形的巨剪“哢嚓”一聲切斷。
屏幕驟然陷入一種絕對的、深不見底的黑。
不是信號中斷的緩衝提示,不是無信號的雪花噪點。是純粹、濃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虛無之黑。
直播間的人數還在瘋狂跳動,但屏幕上隻剩下這片令人絕望的黑暗,像一個通往幽冥的洞口。
再也沒有任何畫麵出現。
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隻有那片純粹、凝固、深不見底的黑,像一張巨大的裹屍布,覆蓋在屏幕上,也沉沉地壓在每一個死死盯著屏幕、忘記了呼吸的觀看者心頭。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裡失去了意義。幾秒?幾分鐘?直播間右上角顯示的人數依舊在瘋狂跳動,冰冷的數字無聲地嘲弄著屏幕前凝固的恐懼。
彈幕區徹底空了,如同被瞬間清場的墳場,隻剩下那片吞噬一切的黑。
突然,一點極其微弱、極其不穩定的幽綠色光芒,在屏幕正中央極其短暫地閃了一下。微弱得像鬼火,更像視網膜在巨大壓力下產生的錯覺。
它隻存在了不到零點一秒,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任何形狀,便再次被洶湧的黑暗徹底吞沒。
仿佛從未出現過。
隻有那絕對的、令人窒息的虛無,如同冰冷的潮水,持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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