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點,不是鐘聲,是某種東西,規律、平穩,一下,又一下,篤,篤,篤。
我猛地從混亂的夢境裡掙脫出來,心臟在胸腔裡撞得生疼。
聲音來自臥室門板。
黑暗濃得化不開,房間裡隻有我粗重的呼吸。誰?
赤腳踩在地板上,冰涼從腳底竄上來。
我湊近門上的貓眼,外麵樓道聲控燈昏黃的光線勉強透進來,在眼廓周圍勒出一圈暗紅。
一張臉,貼在門外,占據了整個貓眼的視野。
是媽媽。
她的頭發有些亂,眼神裡帶著剛被吵醒的困倦和擔憂,嘴唇開合,聲音隔著門板,悶悶的,卻異常清晰:“寶貝,做噩夢了吧?媽媽陪你睡。”
血液好像瞬間凍住了。
寒意從脊椎骨縫裡滋滋地往外冒。
不對。
媽媽…媽媽昨晚出差了,去了那個坐飛機要三個小時的城市。
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幫她收拾的行李,她還囑咐我晚上記得反鎖門。
那現在門外的是……
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回床邊,顫抖的手在枕頭下摸索。
手機屏幕冰冷的亮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解鎖,點開那個熟悉的對話框。
最後一條信息,是十分鐘前媽媽發來的:“酒店ifi不好,剛安頓好,突然好想你。”
我牙齒打著顫,一個字一個字地按:“你是誰?”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在死寂的房間裡格外刺耳。
幾乎是在同時,門外的聲音停了。
那規律的敲擊,停了。
死一樣的寂靜包裹上來,壓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我死死盯著那扇門,貓眼外的景象被扭曲成一個昏黃的、空洞的隧道。
然後,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貼著門縫,一絲不苟地模仿著媽媽溫柔的語調,連尾音那一點點疲憊的沙啞都一模一樣:
“那你回頭看看,”
聲音頓了頓,像是故意留出時間讓這句話在我腦子裡生根。
“現在睡在你旁邊的……是誰?”
我的身體徹底僵住。
脖子像是生了鏽的鐵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我不敢動,我一點都不敢動。
身後的床鋪,在黑暗中,原本清晰的、隻有我一個人的凹陷感,忽然變得模糊不清。
那裡,好像真的有什麼,另一個呼吸的輪廓……
床墊傳來輕微的、令人窒息的下陷感。
就在我身後。
一個清晰的,不屬於我的重量,壓在了床鋪上。
我的呼吸卡在喉嚨裡,全身的肌肉鎖死,連眼球都不敢轉動分毫。
視線範圍內,隻有眼前那扇門,和門下方縫隙裡透進來的、被切割成一條的微弱光線。
那光線,紋絲不動。
門外,沒有任何離去的腳步聲。
可床墊那觸感太真實了。
柔軟的布料隨著那重量的移動,發出幾不可聞的摩擦聲。
它或者她,在調整姿勢。
手機還握在我汗濕的手裡,屏幕已經暗了下去。
我不敢點亮它,那光芒會暴露我的位置,我的恐懼。
黑暗中,其他感官被無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