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比永凍焦土的冰風更冷,比星隕了望塔的廢墟更沉。那半截指環如同徹底咽氣的毒蛇,冰冷、僵硬地箍在林晚的食指上,再無任何聲息。連那最後傳來的、令人心悸的【等待…終末回響】的信號,也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這極致的、不自然的死寂,卻比任何躁動都更讓林晚感到毛骨悚然。它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表麵平靜無波,深處卻蟄伏著無法想象的恐怖,等待著某個特定時刻的降臨。
終末回響……那到底是什麼?光之人和祭壇在等待的最終指令?毀滅的號角?還是某種……更無法理解的、超越她認知的恐怖事件?
她站在荒蕪的焦土上,寒風卷著輻射塵拍打在她臉上,卻遠不及她心中的冰冷。星隕了望塔的最終記錄如同冰錐,刺穿了她最後一絲僥幸。信任徹底崩塌,前路被更深的迷霧和惡意籠罩。
她緩緩展開手中那張泛黃的記錄紙,目光再次掃過那些絕望的字句。
【…祭壇本身…就是…錨點的一部分?!…】
【…我們被騙了?!…所有紀元…所有守護…難道都是…】
【…願…真正的…原初之光…庇護後來者…】
真正的原初之光……
這似乎是那位瀕死的守夜人觀測員最後的、微弱的希望寄托。它真的存在嗎?還是絕望中的幻象?
林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強迫自己從巨大的虛無和背叛感中掙脫出來。絕對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無論真相多麼殘酷,她必須走下去。為了方建國,為了小滿,為了所有被蒙蔽和犧牲的人。
她將記錄紙小心翼翼貼身收好。這是證據,是線索,也是警示。
當務之急,是立刻離開星隕了望塔區域。剛才的動靜太大,很可能已經驚動了什麼。而且,指環雖然沉寂,但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再次被什麼觸發。
她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伊瑟拉長老提到的、可能存在其他守夜人零星據點的東南方向快速行進。她需要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仔細研究記錄和指環,並嘗試進一步掌控那絲新生的力量。
一路上,她更加警惕,將感知提升到極限。永凍焦土的詭異和危險遠超她的想象。除了輻射和變異生物,那種無處不在的、仿佛源自大地本身的瘋狂低語感越來越明顯。她甚至幾次瞥見一些扭曲的、仿佛由陰影和碎肉構成的、沒有固定形態的怪異生物在遠處蠕動,它們似乎對活物有著極強的攻擊性,但又被某種規則限製在特定區域。
瘋語者部落崇拜的“低語之主”,難道與這種彌漫的瘋狂有關?
數小時後,天色漸暗,輻射塵暴有增強的趨勢。林晚找到一個相對堅固的、半埋在地下的金屬結構殘骸,決定暫時躲避。
她清理出一小塊空間,點燃一小堆用輻射過濾材料包裹的微弱篝火,拿出冰冷的食物和水,默默補充體力。
火光搖曳,映照著她疲憊而緊繃的臉龐。她低頭看著左手那死寂的指環,嘗試用那絲新生的力量去觸碰、去感知。
那力量依舊微弱,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優先性”。當它靠近指環時,指環那絕對的“死寂”仿佛微微波動了一下,像是平靜水麵被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但依舊深不見底,無法探知內部。
她回想起在了望塔,這股力量曾短暫地“否定”了礦石的吸力。它似乎對秩序本源的力量有著某種克製?
如果……如果能壯大這股力量,是否有可能徹底“否定”掉指環內潛伏的指令,甚至……反過來控製它?
這個念頭讓她精神一振。但這股力量源自“源木”生命本源與三相之力的融合,成長極其緩慢,且難以捉摸。如何壯大它?
她想到伊瑟拉長老給的母樹棱鏡。取出棱鏡,握在手中,那微弱的溫暖生命氣息緩緩流淌。她嘗試著將棱鏡的氣息引導向那絲新生的力量。
嗡……
新生的力量仿佛饑餓的嬰兒,微微雀躍起來,主動吸收著棱鏡中那純淨的生命能量,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壯大了一絲!
有效!但這還不夠!母樹棱鏡的能量太微弱了。
真正的“源木”之力在哪裡?外婆的桂花樹?還是……守夜人傳說中的、陷入沉眠的母樹本體?
還有“歸墟”和“星燼”……這三相之力必須平衡,新生力量才能穩定成長。她現在嚴重偏重“源木”的生機,“歸墟”的寂滅和“星燼”的變革之力幾乎枯竭。
前路漫漫,但她至少找到了一個可能的方向。
就在她沉思之際——
嗚嗷——!!!
一聲淒厲無比、仿佛能撕裂靈魂的尖嘯,猛地從遠處傳來,穿透了輻射風暴的呼嘯!
緊接著,是更多、更密集的、充滿瘋狂和饑餓感的嘶吼和奔跑聲!大地微微震動!
林晚瞬間彈起,熄滅篝火,緊貼殘骸壁緣,警惕地向外望去。
隻見在昏暗的夜色和彌漫的塵暴中,數十個扭曲的身影正瘋狂地朝著她這個方向衝來!是瘋語者!數量比之前多得多!他們似乎被某種東西刺激,陷入了極致的瘋狂狀態,速度極快!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而在他們身後更遠處的地平線上,一片更加濃鬱、仿佛活物般蠕動的黑暗正在緩緩彌漫開來!那黑暗所過之處,連輻射塵暴都被吞噬,大地失去所有色彩,隻剩下絕對的虛無和死寂!一種令人靈魂顫栗的、超越一切的冰冷和惡意,正從那片黑暗中散發出來!
低語之主?!難道是它的力量在擴散?!在驅趕這些瘋語者?!
林晚頭皮發麻!她毫不猶豫,轉身就向相反方向狂奔!
絕對不能陷入那片黑暗!那感覺比“門”後的注視更加……原始和恐怖!
瘋語者們發現了她,發出更加興奮的嚎叫,如同潮水般湧來!
林晚將速度提升到極致,在崎嶇不平、危機四伏的焦土上亡命飛奔。身後的嘶吼聲和那片蠕動的黑暗如同索命的陰影,緊追不舍!
這樣下去不行!瘋語者的數量太多,而且對地形極其熟悉!
她眼中厲色一閃,猛地改變方向,衝向她之前感知到的一處能量極其不穩定、地麵布滿裂痕、閃爍著危險電弧的輻射廢能區!
這是一場賭博!
她衝入廢能區,靈巧地避開地麵裂痕和能量噴湧點。身後的瘋語者毫無顧忌地衝了進來!
轟!轟!哢擦!
劇烈的爆炸接連響起!好幾個瘋語者踩中了能量陷阱,瞬間被炸得粉碎或被電弧燒成焦炭!但更多的瘋語者依舊悍不畏死地衝來!
林晚不斷利用環境周旋,時不時回身用那新生的力量進行短暫的乾擾和擊退。每一次動用力量,都讓她感到一陣虛弱,但這力量對瘋語者似乎有奇效,能輕易瓦解他們的瘋狂攻勢,甚至讓他們的身體出現短暫的“消散”跡象!
但瘋語者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她且戰且退,體力飛速消耗,漸漸被逼入了一片相對狹窄的、沒有退路的結晶峽穀!
而那片蠕動的黑暗,也已經彌漫到了峽穀入口,正在緩緩吞噬進來!
絕境!
林晚背靠冰冷的晶壁,看著眼前瘋狂湧來的瘋語者和後方那令人絕望的黑暗,心臟沉到了穀底。
難道要死在這裡?
不!
她猛地抬起左手,將全部意誌和剩餘的力量瘋狂注入那新生的力量中,準備做最後一搏!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她左手那死寂的指環,在接觸到前方那片蠕動黑暗散發出的、極其特殊的冰冷惡意時,竟然……再次……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這一次,不再是試圖連接或發送信號,而是一種……仿佛被更高優先級指令激活的……響應?!
【…檢測到…高濃度…‘虛無回響’…環境參數匹配…】
【…潛伏協議…override…臨時指令激活…】
【…執行…‘共鳴采樣’…分析…‘終末回響’…進度…】
一段極其冰冷、快速的指令流閃過指環內部,但並未傳遞給林晚,隻是其自身的反應!
緊接著,那半截指環表麵,那些原本死寂的、灰暗的紋路,驟然亮起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詭異的……灰白色光芒!這光芒與前方那片蠕動黑暗的氣息,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
指環……在分析那片黑暗?!在采樣那種所謂的“虛無回響”?為了……驗證“終末回響”?!
這東西……它潛伏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等待,更是為了……檢測特定的環境信號?!光之人的布局,到底有多深?!
沒等林晚從這驚人的發現中回過神來——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前方那些瘋狂衝來的瘋語者,在接觸到指環散發出的那絲灰白光芒的共鳴波動時,動作猛地一滯!他們眼中的瘋狂和饑餓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詭異的、仿佛見到了至高存在的……敬畏和狂熱?!
他們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甚至緩緩地……跪伏了下去!朝著林晚……或者說,朝著她手上那散發灰白光芒的指環,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卻充滿虔誠的嗚咽聲!
仿佛在……朝拜?!
就連後方那片蠕動的黑暗,其彌漫的速度也似乎減緩了一絲,仿佛在“審視”和“確認”著指環散發的共鳴信號!
林晚徹底愣住了,舉著左手,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超乎理解的一幕。
指環……竟然能影響瘋語者,甚至……一定程度上乾擾那片恐怖的黑暗?!
這到底是什麼原理?!難道光之人的力量,與這“低語之主”的黑暗,存在某種……同源或克製關係?!
混亂的思緒在她腦中飛速碰撞!
機會!這是逃生的機會!
她強壓下心中的驚駭,維持著左手的姿勢,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向峽穀側翼的一個裂縫退去。
那些跪伏的瘋語者沒有任何反應,依舊沉浸在詭異的朝拜狀態中。那片黑暗也暫時停止了前進。
她成功退入裂縫,然後頭也不回地向著深處亡命狂奔!
直到徹底感受不到身後的恐怖氣息,她才癱倒在地,劇烈喘息,渾身都被冷汗濕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左手上的指環,早已恢複了死寂,那絲灰白光芒消失無蹤。
回想剛才那驚險萬分、卻又詭異無比的一幕,林晚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指環……“虛無回響”……“終末回響”……瘋語者的朝拜……
光之人、三角祭壇、“門”後的存在、低語之主……這些看似敵對的力量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她無法理解的、更深層的聯係?
而指環,作為祭壇的延伸,似乎扮演著一個……“監測點”和“驗證器”的角色?
它等待的“終末回響”,是否與“低語之主”和那片“虛無回響”的黑暗有關?
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上心頭——難道“終末回響”,並非祭壇發起的指令,而是……某種席卷整個世界的、更宏大的災難事件?而祭壇和光之人,隻是在等待著它的到來?甚至……在期盼著它?
她想起星隕了望塔記錄中的那句話:【…‘門’的波動急劇增強…未知高維實體嘗試錨定…】以及【…檢測到異常協同信號…源自…‘聖三角’祭壇?!…】
協同……難道不是主從關係,而是……某種……合作?!
這個想法太過驚悚,讓她不敢深想下去。
但指環對黑暗的共鳴和對瘋語者的影響,卻是實實在在發生的。這或許……是一個突破口?一個深入了解敵人,甚至……利用敵人的機會?
風險極大,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但除此之外,她還有彆的選擇嗎?
林晚看著手上那再次陷入死寂的指環,眼神變得無比複雜,卻也更加堅定。
低語從未停止,回響已然開始。
而她,必須在這絕望的交響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音符。
死寂。並非永凍焦土的常態,而是林晚指尖那半截指環所散發出的、令人心悸的絕對靜默。它像一枚嵌入血肉的冰冷毒牙,蟄伏著,等待著那未知的、名為“終末回響”的觸發時刻。方才那短暫而詭異的共鳴,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慘白閃電,照亮了深淵的一角,卻讓她看到了更令人窒息的景象——光之人的造物,竟能與那吞噬一切的“虛無回響”黑暗產生呼應,甚至能令瘋狂的瘋語者跪拜!
這發現太過驚悚,顛覆了她對敵我陣營的認知。光與暗,守護與毀滅,界限變得模糊不清,甚至……可能本就一體?
她不敢深想,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現實。危機並未解除,隻是暫時退去。那片蠕動的黑暗和瘋語者部落依舊盤踞在焦土之上,如同附骨之疽。
必須儘快離開這片區域,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消化這些信息,並嘗試……利用這危險的方向。
她收斂氣息,憑借增強的感知和母樹棱鏡的微弱指引,在夜色和輻射塵暴的掩護下,繼續向東南方向潛行。一路上,她更加小心,避開所有能量異常點和可疑的蹤跡。
數小時的艱難跋涉後,天際泛起一絲病態的灰白,永凍焦土的永晝再次降臨,雖然光線依舊昏暗壓抑。她抵達了一片相對平緩的、布滿黑色砂礫和巨大獸骨化石的高地。在高地邊緣,她發現了一個廢棄的、半埋入地下的前哨站遺跡。
遺跡規模很小,像是某個舊時代勘探隊的臨時據點,早已被風沙和輻射侵蝕得不成樣子,但主體結構尚存,能提供基本的遮蔽。
她仔細檢查四周,確認沒有近期活動的痕跡和能量殘留後,才小心翼翼地進入其中最大的一間半塌的營房。
營房內一片狼藉,散落著鏽蝕的設備零件和破碎的器皿。她在角落找到一個相對完好的金屬櫃,躲了進去,隻留下一條縫隙觀察外界。
暫時安全了。
她癱坐在冰冷的金屬板上,劇烈跳動的心臟才緩緩平複。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但她不敢沉睡,隻能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拿出那張從星隕了望塔帶出的泛黃記錄紙,再次逐字研讀,試圖從中榨取更多信息。
【…檢測到異常協同信號…源自…‘聖三角’祭壇?!…方向…正指向‘門’?!…】
【…祭壇本身…就是…錨點的一部分?!…】
【…我們被騙了?!…所有紀元…所有守護…難道都是…】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錘子,敲打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信任。光之人,那個在祭壇中顯得神聖而睿智的存在,竟然是最大的欺騙者?三角祭壇,那平衡三相之力的聖地,竟是引狼入室的錨點?
那她自己呢?她這個被選中的“執鑰者”,又扮演著什麼角色?棋子?祭品?還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什麼?
她想起均衡之環那潛伏的“降誕”指令,想起它對“虛無回響”的共鳴采樣……一個可怕的念頭無法抑製地浮現:難道她的使命,從來都不是守護平衡,而是……確保某個毀滅性的儀式順利進行?“終末回響”的儀式?
寒意順著脊椎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