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燼號的引擎在虛空中拖曳出一道淡藍色的光痕,像是將熄未熄的火焰在宇宙的綢緞上燙出了一個轉瞬即逝的印記。伊桑站在觀測艙的舷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那塊已經冷卻的晶化令牌——林晚最後傳遞逆熵之火時用的信物。如今它安靜地躺在他掌心,再不複當初那種灼燒靈魂的熱度,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沉重。
引力透鏡陣列校準完畢。伊莎貝爾的聲音從通訊頻道裡傳來,帶著她一貫的冷靜,卻藏不住輕微的鼻音,根據‘星海遺民’信號中的坐標修正航線,預計航行時間...三十七標準年。
陳默在戰術控製台前調整著護盾參數,金屬義肢與控製麵板接觸時發出細微的哢嗒聲。三十七年...他低聲重複,黑色麵甲反射著儀表盤上跳動的藍光,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伊桑沒有回應。他的目光穿過舷窗,望向逐漸遠去的星火城方向。那顆藍綠色行星在視野中漸漸縮小,最終成為無數星辰中不起眼的一點。他知道,在那顆星球的表麵,此刻一定有無數雙眼睛正仰望著天空,目送他們離開。而在這艘狹小的飛船裡,承載著整個星火城——不,或許是整個新生文明——的希望與忐忑。
餘燼號的船艙內部采用了最新的晶化合金與地脈纖維複合結構,牆壁上流動著柔和的綠色光暈,那是地脈能量在維持著船體結構的穩定。中央控製區呈環形分布,六張懸浮操作台圍繞著中央的全息投影區,伊莎貝爾正專注地操控著其中一張,她的銀白色短發在操作台的光線映照下泛著微微的藍光。
信號源分析完成。伊莎貝爾頭也不抬地說道,手指在全息鍵盤上飛快滑動,‘星海遺民’的信號確實來自柯伊伯帶外約十二光年處的奧爾特雲邊緣,但有趣的是...她停頓了一下,調出一組三維星圖投影,他們在信號中提供的坐標並非直線最短路徑,而是繞行了‘肅正協議’艦隊的主要活動區域。
陳默從戰術座位上起身,走到星圖前俯身查看。他們在幫我們規避風險。他低聲評價,黑色裝甲上的紅色能量紋路隨著他的動作若隱若現,這些‘星海遺民’...比我們想象的要謹慎得多。
伊桑走到星圖前,凝視著那條蜿蜒的藍色航線。他們為什麼要幫助我們?他問道,聲音低沉,僅僅因為林晚的犧牲?
伊莎貝爾關閉了幾個次要的數據窗口,轉過身來麵對兩人。根據信號中的附加信息,‘星海遺民’是一個由多個中小型文明組成的鬆散聯盟,他們曾在數千年前遭遇過類似‘編織者’的威脅——一個自稱‘終焉仲裁者’的高維實體。她調出一段加密的影像資料,投影中顯示出一段模糊的記錄:無數光點在黑暗中熄滅,一顆接一顆的恒星失去光芒,他們付出了慘重代價才逃脫,從此致力於尋找和援助其他可能麵臨類似威脅的文明。
陳默皺眉看著那段影像。所以他們一直在觀察我們?
不僅是觀察。伊莎貝爾點點頭,根據他們的描述,他們早在十年前就探測到了星火城地脈網絡的異常活躍,以及...林晚身上那種獨特的能量特征。她停頓了一下,他們稱那為‘逆熵意誌’,是宇宙中極為罕見的一種特質。
伊桑感到口袋裡的晶化令牌微微發熱,仿佛在回應伊莎貝爾的話。他掏出令牌,那塊半透明的晶體在控製室的燈光下呈現出琥珀色的光澤,內部仍有微弱的能量流動。
林晚最後傳遞的逆熵之火...他輕聲說道,他們對此很感興趣。
何止是感興趣。伊莎貝爾調出另一組數據,信號中提到,林晚的犧牲在宇宙的某些層麵產生了,甚至可能影響了編織者的行動計劃。他們認為...林晚的行為創造了一種新的變量。
陳默的義肢發出輕微的機械運轉聲,他走到舷窗前,背對著兩人站立。無論他們的動機是什麼,三十七年的航程都是我們必須麵對的現實。他轉過身,麵甲反射著控製台的藍光,我們需要製定長期的生存計劃。
伊桑點頭同意。伊莎貝爾,地脈能源係統在長期航行中的穩定性如何?
理論上可以維持五十年以上。伊莎貝爾迅速回答,但考慮到可能的未知風險,我建議啟用備用方案——利用‘餘燼’能量核心的儲備模式。她指向控製台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這將大幅降低能耗,但也會限製部分高級功能的使用。
啟動它。伊桑做出決定,安全第一。
伊莎貝爾的手指在控製台上飛舞,輸入一連串指令。隨著她的操作,控製室內的燈光略微暗淡下來,但很快穩定在一種更為柔和的亮度上。全息投影中的航線圖自動更新,顯示出餘燼號即將進入的第一個躍遷節點。
還有最後一件事。伊莎貝爾猶豫了一下,調出一段被標記為最高優先級的信息,‘星海遺民’在信號中附帶了一段...關於林晚的信息。
伊桑和陳默同時轉向她。
他們稱林晚為餘燼使者,並提到在她犧牲後,宇宙中某些區域的汙染出現了異常消退現象。伊莎貝爾的聲音變得異常輕柔,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似乎知道林晚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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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曆?陳默立刻警覺起來,你是說...她來自其他地方?
不僅如此。伊莎貝爾調出一段加密的文字記錄,投影在空中閃爍著微光,她不屬於這個時代,亦不屬於這個宇宙。她的到來如同星辰墜入深海,激起的漣漪將改變潮汐的方向。
控製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伊桑感到口袋裡的晶化令牌溫度升高,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他取出令牌,發現內部的能量流動比之前更加活躍,晶體表麵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像是某種未知的文字正在浮現。
林晚...他輕聲呼喚那個已經逝去的身影,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聯係正在他與那塊晶體之間建立。
陳默走到伊桑身邊,黑色的麵甲幾乎貼上了伊桑的肩膀。無論她來自哪裡,她的犧牲拯救了我們。陳默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這就是我們現在需要記住的。
伊桑點頭,將晶化令牌小心地放回胸前的口袋。令牌貼著他的皮膚,帶來一種奇怪的溫暖感,仿佛林晚仍在某處以某種方式陪伴著他們。
設定航線,進入躍遷準備。伊桑下達指令,聲音堅定,三十七年的旅程,現在開始。
伊莎貝爾迅速操作控製台,一係列複雜的數據流在屏幕上滾動。餘燼號的引擎開始預熱,發出低沉的嗡鳴聲,船體結構中的地脈纖維微微發光,為即將到來的空間躍遷做準備。
陳默回到戰術座位,檢查著護盾和武器係統。躍遷過程中可能遭遇空間湍流,護盾保持在百分之七十待命狀態。
同意。伊桑看向舷窗外的星空,那顆曾經給予他們庇護的藍綠色行星已經變成了一顆普通的星星,所有人係好安全帶,躍遷將在十分鐘後開始。
隨著倒計時的開始,餘燼號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而莊重。伊莎貝爾最後一次檢查著航線數據,陳默確認著護盾狀態,而伊桑則靜靜地站在舷窗前,望著越來越遠的星火城,心中既充滿對未知的憂慮,也懷揣著對未來的希望。
晶化令牌在他胸前微微發熱,仿佛在提醒他,他們此行不僅是為了尋找盟友,更是為了延續林晚未竟的使命——保護那來之不易的多樣性,對抗宇宙中那些試圖抹殺一切差異的冰冷力量。
躍遷倒計時:五分鐘。
餘燼號的引擎功率逐漸提升,船體周圍的虛空開始出現微妙的扭曲。伊莎貝爾報告著各項係統的準備情況:曲率場穩定,能量儲備充足,護盾處於待命狀態...我們準備好了,伊桑。
陳默簡短地回應:護盾係統運行正常,隨時可以啟動躍遷。
伊桑深吸一口氣,看向舷窗外那片深邃的星空。在遙遠的宇宙深處,一雙冰冷的眼睛仍然注視著他們,但他知道,他們不會再是被動的目標。
啟動躍遷。他下達了最終指令。
躍遷倒計時:三...二...一...
刹那間,餘燼號被包裹在一團耀眼的藍光中,船體周圍的時空開始劇烈扭曲。伊桑感到一陣強烈的壓迫感襲來,仿佛整個宇宙都在向他擠壓。舷窗外的星空拉長成一道道光帶,然後——
一切歸於黑暗。
當伊桑再次恢複意識時,他感到一陣眩暈和惡心。餘燼號的引擎已經關閉,船艙內的燈光自動調整為柔和的暖色調。他掙紮著站起身,看到伊莎貝爾和陳默也正在恢複意識。
我們...成功了?伊莎貝爾揉著太陽穴問道,她的聲音有些虛弱。
陳默迅速檢查著控製台。躍遷完成,目前位於預定坐標附近。他調出星圖投影,顯示出他們當前的位置——一片相對平靜的星域,遠離了主要航道和已知的高維活動區域。
伊桑走向舷窗,透過窗戶望去,外麵的星空呈現出一種陌生的排列方式。這裡的恒星密度較低,光線較為黯淡,但宇宙的浩瀚感卻更為強烈。
根據航行日誌,我們已經離開了銀河係旋臂的邊緣區域。伊莎貝爾走到伊桑身邊,指著星圖說道,按照‘星海遺民’提供的坐標,我們還需要大約十二年的常規航行才能到達他們的中轉站。
十二年...陳默沉吟道,足夠我們做好充分準備。
伊桑點頭,他的目光落在口袋裡的晶化令牌上。儘管經曆了躍遷的劇烈震蕩,令牌依然保持著穩定的溫度,內部的能量流動似乎比躍遷前更加活躍。
在接下來的旅程中,我們需要充分利用這段時間。伊桑說道,轉身麵對兩位同伴,伊莎貝爾,繼續研究‘星海遺民’的信號內容,嘗試破解更多關於林晚的線索。陳默,加強護盾和防禦係統的維護,同時訓練船員應對可能的緊急情況。
我還有一個建議。伊莎貝爾猶豫了一下說道,既然我們有十二年的時間,或許應該考慮...繁殖計劃。
伊桑和陳默同時看向她。
人口基數太小了。伊莎貝爾解釋道,如果我們在旅途中或到達目的地後遇到緊急情況,現有的人員數量可能不足以應對所有挑戰。
陳默的表情略顯僵硬,但最終點了點頭。有道理。我會安排相關...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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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桑思考了片刻,最終同意了這個務實的提議。可以,但必須尊重每個人的意願。這是自願的。
伊莎貝爾點頭記錄下這個決定,然後調出一份新的研究計劃。我將從今天開始深入分析‘星海遺民’的信號,特彆是關於林晚的部分。
伊桑走到中央控製區,俯瞰著整個控製室。餘燼號雖然小巧,但裝備精良,承載著星火城最後的希望。窗外的星空陌生而美麗,提醒著他們已經遠離了熟悉的家園。
十二年...伊桑輕聲重複,足夠發生很多事。
陳默走到他身邊,黑色麵甲反射著控製台的藍光。我們會到達那裡的,伊桑。為了星火城,也為了林晚。
伊桑點頭,從口袋裡取出晶化令牌,輕輕握在手心。令牌傳來的溫度讓他感到一絲安慰,仿佛林晚仍在某處以某種方式與他同在。
餘燼號靜靜地漂浮在陌生的星域中,如同一粒微小的塵埃漂浮在無垠的宇宙海洋裡。它的引擎已經關閉,暫時處於休眠狀態,但它的使命才剛剛開始。
在遙遠的宇宙深處,那雙冰冷的眼睛依然注視著,但此刻,它的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餘燼號在陌生的星域中靜靜滑行,如同深海中的發光水母,在無邊的黑暗中留下轉瞬即逝的痕跡。十二年的常規航行,對於宇宙尺度而言不過是彈指一瞬,但對於船上的生命來說,卻是一段漫長而深刻的旅程。
伊桑站在生態艙的觀察平台上,望著下方那片人工培育的晶化森林。森林中央,一座微縮的星火城模型靜靜矗立,模型頂端的啟明塔發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周圍鬱鬱蔥蔥的晶簇植物。幾個孩子正在林中追逐嬉戲,他們的笑聲通過生態艙的傳聲係統隱約傳來。
“第三批新生兒適應良好。”伊莎貝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手中拿著數據板,銀白色短發在生態艙的人造陽光下泛著微光,“基因多樣性保持在安全閾值以上,地脈能量親和度測試結果超出預期。”
伊桑轉身,接過數據板快速瀏覽。上麵詳細記錄著新生兒的各項生理指標和能量適應性數據——這些在航行中誕生的孩子,天生就與地脈能量有著更深的連接,甚至有幾個表現出對逆熵之力的微弱感應。
“林晚留下的火種,在他們身上延續。”伊桑輕聲說道,目光落在一個正在嘗試用意識引導晶簇花開的小女孩身上。那孩子才三歲,指尖卻已經能凝聚出微弱的白光。
伊莎貝爾點頭,調出另一組數據。“不隻是孩子。所有船員在這十二年中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進化。陳默的機械義肢已經與地脈網絡完全融合,能夠自主調節能量輸出;而我...”她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團流動的數據光球,“我的意識與飛船主機的連接深度增加了百分之三百。”
伊桑看著那團光球,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龐大信息流。這十二年的孤獨航行,沒有外敵威脅,沒有資源危機,卻讓他們每個人都發生了潛移默化的改變。餘燼號不再隻是一艘飛船,而是一個移動的文明火種,一個正在自我演化的微型世界。
“我們還有多久到達中轉站?”伊桑問道。
“根據最新導航數據,還有三個月。”伊莎貝爾收起數據光球,“但有一個問題...我們接收到了新的信號。”
她引領伊桑走向主控室,全息星圖上顯示著他們當前的位置——一片被稱為“遺忘星域”的荒蕪地帶。而原本標注為“星海遺民中轉站”的坐標點附近,出現了一個新的、不斷閃爍的紅點。
“這是什麼?”伊桑皺眉。
“不確定。”伊莎貝爾放大星圖,“信號特征與‘星海遺民’相似,但更加...混亂。像是在求救,又像是警告。”
就在這時,陳默的身影出現在主控室門口。他的機械義肢表麵流動著暗金色的紋路,與十二年前相比,這具義肢似乎更加靈活,甚至帶著某種生命感。
“偵測到空間異常。”陳默的聲音通過麵甲傳出,帶著金屬的回音,“坐標點附近有高維能量殘留,像是...一場戰鬥的痕跡。”
伊桑與伊莎貝爾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凝重。十二年的平靜航行,似乎即將結束。
“全員進入警戒狀態。”伊桑下令,“減速航行,派出偵察無人機。”
餘燼號的速度逐漸降低,船體表麵的護盾微微亮起。數架小型無人機從發射艙悄然滑出,如同夜行的蝙蝠,悄無聲息地飛向那個閃爍的紅點。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伊桑站在舷窗前,望著外麵漆黑的星空。這裡的恒星稀疏,光線暗淡,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感。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晶化令牌,令牌傳來穩定的溫熱,像是在安慰他不安的情緒。
“無人機傳回影像了。”伊莎貝爾的聲音打破寂靜。
主控室中央的全息投影亮起,顯示出一幅令人震撼的畫麵——
一座巨大的空間站殘骸漂浮在虛空中,它的結構明顯屬於高等文明,但此刻已經支離破碎。站體表麵布滿了巨大的撕裂痕跡,像是被某種龐然大物硬生生撕開。殘骸周圍漂浮著無數碎片,有些是金屬結構,有些...卻像是生物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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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描到生命信號嗎?”伊桑問道。
“非常微弱。”伊莎貝爾操控著無人機靠近殘骸,“但在殘骸內部...有一個加密的能量源還在運行。”
突然,投影中的畫麵劇烈晃動!一道黑影從殘骸的陰影中猛地撲出,瞬間擊毀了一架無人機!剩下的無人機迅速後撤,傳回的影像捕捉到了那個襲擊者的真麵目——
那是一個扭曲的、半機械半生物的怪物。它有著類似人類的上半身,但皮膚是暗紅色的晶化物質,下半身則是多足的機械結構。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頭部:沒有五官,隻有一個不斷旋轉的、散發著暗紅色光芒的能量旋渦。
“是‘回響’汙染體!”陳默立刻認出這種怪物,“但它的結構...更加先進。像是被刻意改造過。”
伊桑感到一陣寒意。如果“星海遺民”的中轉站已經被這種怪物占領,那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檢測到能量源發出信號!”伊莎貝爾突然喊道,“是‘星海遺民’的識彆碼!他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