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的平靜,像一層脆弱的薄冰,勉強覆蓋在滾燙的岩漿之上,稍有觸碰便可能碎裂。自從三頭二十五階超皇者隕落深海,玄麟蟒帝便突然收了攻勢,那座由萬年玄冰築成的深海宮殿,竟再無半點動靜。
人族渡劫期修士淩海嘯的警言,早已隨著傳訊符傳遍整片海域——“若敢破界出手,我人族便不惜一切代價,將這片海炸成焦土”。這句話並非虛言,淩海嘯已在海域布下數座靈脈炸彈,雖會讓整片瀚海生態毀於一旦,卻也成了一道無形的枷鎖,暫時困住了那位妖帝的腳步。
玄麟蟒帝依舊盤踞在深海王座上,頭頂的龍角泛著冷冽的光澤,墨綠色的豎瞳中滿是不耐。他並非懼怕淩海嘯的威脅,以他渡劫後期的修為,即便麵對人族所有渡劫強者聯手,也有一戰之力。
可他不得不掂量代價,麾下超皇者已折損過半,若此時強行攻伐瀚瀾城,隻會讓打開昆侖封印的計劃無限拖延。那座聖山下鎮壓的妖皇大人,才是顛覆大明疆域的關鍵。隻要妖皇破封出世,區區人族,不過是隨手碾死的螻蟻。
“暫時……放過你們這些卑微的人類。”玄麟蟒帝的聲音在深海中回蕩,帶著壓抑的不甘與徹骨的陰狠,“但今日折損的手下,這筆賬,遲早要算在你們頭上。”
瀚瀾城的歡呼是嘶啞的,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哀鳴。戰旗依舊在防線最高處飄揚,卻早已被血汙浸透,原本鮮紅的旗幟變得暗沉;幸存的修士們相互攙扶著站起身,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眼中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隻有劫後餘生的疲憊與茫然。
這場勝利,是用一億多修士的性命換來的,他們的屍身大多沉入海底,成了魚蝦的食糧,連一塊刻著姓名的墓碑都沒能留下,仿佛從未在這片土地上存在過。
歐陽淩嶽獨自站在萬體長城的殘骸上,望著遠處平靜得有些詭異的海麵,身上的玄鐵戰衣早已被血漬染透,乾涸的暗紅痕跡如同蛛網般蔓延。他身後,流螢抱著戰死弟子的遺物——那是一枚磨得發亮的玄鐵令牌,上麵還刻著弟子的名字,她的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令牌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鐵壁則沉默地修補著斷裂的防線,他手中的玄鐵棍上布滿了裂痕,那是與超皇者硬撼時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
“勝利了……可怎麼看,都像輸了。”石驚天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他親眼看著並肩作戰了數十年的袍澤,在琉璃毒刺的毒霧中瞬間化為飛灰,那些鮮活的麵容、熟悉的笑聲,如今隻剩下一座座冰冷的墓碑,立在瀚瀾城的後山。
然而,瀚瀾城短暫的喘息,不過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間隙。一道道傳訊符從四麵八方飛來,每一道符紙都帶著絕望的氣息,讓剛剛平靜下來的帥帳再次陷入緊張:
“滄溟城告急!帝鯨妖帝麾下的巨鯨族突破了海岸防線,城內修士死傷過半,靈脈已被海水浸泡,即將枯竭!”
“嵩嶽城被黑羽妖帝的鴉群團團圍困,整座城池都被毒霧籠罩,靈脈已被汙染,最多撐不過三日!”
“天啟城遭遇噬月狼王率領的數億妖獸猛攻,紫金巨殿與神龍穀等十大宗門的援軍剛抵達城下,便陷入苦戰,根本無法靠近城門!”
最令人心驚的是最後一道傳訊,來自天啟城守將的親筆字跡,上麵的墨痕還帶著血跡:“噬月狼王親至,渡劫後期的威壓籠罩全城,城牆已塌七處。”
白天鳴正躺在療傷陣中,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聽到天啟城的消息,他猛地坐起身,牽動傷口的劇痛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額頭上瞬間布滿冷汗,卻顧不上呼痛,急忙問道:“妖帝親自出手了?那昆侖聖山的封印那邊……有沒有異動?”
“三老剛剛傳來傳訊,封印暫時沒有異動。”歐陽淩嶽沉聲道,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令牌,“但噬月狼王帶著數億手下猛攻天啟城,顯然是想調虎離山,吸引我們人族的主力過去,好給玄麟蟒帝偷襲聖山的機會。”
帥帳內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明白,瀚瀾城的勝利,不過是人族疆域這場浩劫中的一角。他們拚儘全力守住了這片海,卻擋不住陸地上蔓延的燎原之火,更擋不住四妖帝聯手布下的殺局。
景雲默默站在角落,手中緊緊攥著一枚染血的傳訊符——那是第八戰線派往天啟城支援的弟子,最後留下的字跡,符紙上隻有三個字,卻寫得力透紙背:“活下去”。他望著帳外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族賴以生存的土地,正在被妖獸一點點蠶食,那些曾經繁華的城池,正一個個走向毀滅。
沒有慶功宴,沒有歡呼,甚至沒有時間悼念逝者。瀚瀾城的修士們在掩埋完同伴的屍體後,便再次拿起了武器。一部分人跟隨紫金巨殿的強者馳援天啟城,一部分人奔赴滄溟、嵩嶽兩城支援,剩下的則留在瀚瀾城,加固防線,修補陣法,等待下一次海獸潮的衝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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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吹過瀚瀾城的防線,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也夾雜著遠方城池傳來的隱約哭嚎。這場勝利,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一億多條鮮活的性命,換來了短暫的安寧,卻換不來徹底的和平,更擋不住四妖帝的野心。
歐陽淩嶽抬頭望著天際,雲層厚重得像要壓下來,他喃喃道:“玄麟蟒帝在等昆侖封印鬆動,噬月狼王在猛攻天啟城,帝鯨妖帝與黑羽妖帝則分彆攻打滄溟、嵩嶽……四妖帝這是要……合圍整個人族疆域啊。”
白天鳴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傳我的命令,告訴所有城中守將,守住一寸是一寸,哪怕戰至最後一人,也不能後退半步。隻要還有一個人站著,大明疆域就不算亡。”
夕陽緩緩落下,將瀚瀾城的影子拉得很長,金色的餘暉灑在斷壁殘垣上,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涼。幸存的修士們在廢墟上插起了新的戰旗,旗幟上的血跡被夕陽染成了金色,像極了那些逝去生命最後的光芒。
勝利了,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出聲。因為他們都清楚,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
二十年,足以讓滄海變為桑田,也足以讓鮮血浸透每一寸疆土。
這二十年間,大明疆域的十八座巨城,在妖獸的狂潮中如同風中殘燭,卻沒有一座選擇屈服。滄溟城的斷壁上,修士們用自己的身體堵住妖獸進攻的缺口,直到最後一口氣也未曾後退;嵩嶽城的靈脈枯竭處,數位合體巔峰的修士燃燒自己的元神,與湧入城內的妖獸同歸於儘,用生命換來了城內百姓撤退的時間;天啟城的城牆換了又換,每一塊磚石都浸透了血與淚,守將換了三任,每一任都戰至最後一刻。
最終,人族以近三億修士的犧牲,守住了瀚瀾、天啟、滄溟、嵩嶽四座巨城——這四座如鐵閘般的屏障,死死護住了中央的昆侖聖城,讓聖山下的妖皇封印得以保全。
當硝煙終於散去時,大地早已一片瘡痍。曾經繁華的城池成了廢墟,斷壁殘垣間長滿了野草,隻有插在廢墟上的殘破戰旗,還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慘烈。幸存的修士們大多須發皆白,眼神裡沉澱著二十年的血淚與疲憊,他們的手上布滿了老繭與傷疤,那是常年握劍、揮拳留下的印記。
瀚瀾城第八戰線的演武場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在揮拳。拳風呼嘯,帶著撕裂空氣的威勢,每一拳落下,堅硬的地麵便震出蛛網般的裂痕。景雲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布滿了新舊交織的傷疤,每一道傷疤都代表著一場死戰,是這二十年戰場留給最深刻的勳章。
他的氣息沉穩如淵,不再是當年那個隻能旁觀的煉虛修士,赫然已是合體初期的體修,周身的氣血如熔爐般沸騰,連空氣都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師尊,該服藥了。”流螢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療傷藥走來,她也褪去了當年的青澀,身形挺拔,眼神堅毅,一身玄鐵戰衣襯得她英氣十足,如今已是煉虛初期的強者。這二十年來,她始終跟在景雲身邊,從最初需要被保護的師妹,一步步成長為能與他並肩作戰的戰友,也斬殺過不少高階妖獸。
景雲收拳,接過藥碗一飲而儘,苦澀的藥液入喉,卻很快化作溫和的靈力,滋養著經脈中殘留的暗傷。他抬頭看向遠處昆侖聖城的方向,那裡雲霧繚繞,封印散發出的微光若隱若現,卻透著一股不安的氣息。
“還不夠。”景雲低聲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沙啞。二十年的苦修與廝殺,讓他從煉虛巔峰突破至合體初期,四象之力愈發凝練,裂空身已能在虛空中遁形三息,隕滅拳的威勢更是遠超當年,就算麵對二十三階皇者,也能一戰。可他知道,這點力量還遠遠不夠。
玄麟蟒帝、噬月狼王、帝鯨妖帝、黑羽妖帝……那些渡劫後期的妖帝仍在暗處窺伺,隻要他們一日不除,人族就永無寧日。更何況昆侖聖山的封印,也撐不了太久,三老傳訊說,封印的力量正在緩慢衰退,最多還有十年,便可能徹底鬆動。三億修士的犧牲,換不來永久的安寧,隻能為他們爭取短暫的時間,讓他們有機會變得更強。
“師尊,您已經很強了。”流螢輕聲道,她見過景雲為了突破境界,在閉關室中承受萬箭穿心般的痛苦,也見過他為了掩護傷員撤退,獨戰三頭二十一階皇者,渾身是血卻半步不退。在她心中,景雲早已是能撐起一片天的強者。
景雲輕輕搖頭,伸手撫摸著演武場的地麵,那裡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這二十年間,在第八戰線犧牲的弟子。有些名字他還記得,有些卻已模糊,可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強?若真的強,他們就不會死了。”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銳利起來,周身的氣血再次沸騰,空氣中的溫度都仿佛升高了幾分:“我的目標,從來不是合體、大乘。”
流螢看著他眼中的堅定,心裡瞬間閃過一絲明悟,她知道,師尊的目標,遠比她想象的更遠大。
“我要能一拳轟殺妖帝,要讓剩下的人……不再流血。”景雲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砸出來的,“我要讓這片大陸,再無悲壯,再無犧牲。”
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刻滿名字的地麵上。遠處的海麵上,幾隻海鳥掠過,翅膀劃破平靜的海麵,帶著久違的平靜。但景雲與流螢都清楚,這平靜之下,依舊暗流洶湧,那些隱藏在深海與密林中的妖帝,隨時可能再次發起進攻。
二十年的犧牲,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景雲緊緊握住拳頭,感受著體內奔湧的四象之力,他知道,自己的路還很長。但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隻能在遠處觀望的弱小修士,他將站在最前線,用自己的拳頭,為這片傷痕累累的疆域,撐起一片真正安全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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