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昌隆雜貨”後麵那間充斥著黴味和塵埃的儲藏室裡,時間仿佛粘稠地停滯了。林墨,或者說“陳默”,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坐在堅硬的木板床上,並未真正入睡。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喊著休息,但精神卻像一根繃緊的弓弦,警惕著外界的一切動靜。阿泰給他的那瓶水和乾硬麵包,他隻消耗了一半,剩下的仔細收好,這是他在不確定環境中養成的習慣。
窗外的喧囂從未真正停止過。賭徒的狂笑與哭嚎,摩托引擎的轟鳴,偶爾響起的、意義不明的爭吵甚至零星的槍聲,共同構成了猛拉夜晚永不落幕的背景音。這些聲音像冰冷的針,不斷刺探著他的神經,提醒他身處何地。
淩晨四五點鐘,天色未明,正是人最困頓的時刻。雜貨店外傳來了車輛靠近以及開關門的聲音,還有阿泰壓低了嗓音的交談。
林墨瞬間睜開了眼睛,所有的疲憊仿佛被一掃而空,隻剩下冰冷的清醒。時候到了。
果然,幾分鐘後,房門被粗暴地推開,阿泰那張堆著假笑的臉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著兩個麵相凶悍、穿著黑色緊身t恤的壯漢。
“起來了,陳默,該上路了。”阿泰的聲音帶著一種完成交易後的輕鬆,以及毫不掩飾的催促。
林墨沒有說話,默默地站起身,拿起那個幾乎空了的帆布包。他的動作顯得有些遲鈍,符合一個曆經磨難、前途未卜之人的狀態。
阿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似乎對他的“順從”很滿意,揮了揮手:“跟我們走,彆磨蹭。”
林墨被夾在阿泰和兩個壯漢中間,走出了雜貨店的後門,再次踏入那條汙穢的小巷。巷子口,停著一輛鏽跡斑斑、車窗被深色貼膜完全覆蓋、連車牌都被汙泥糊住的銀色麵包車。車子引擎沒有熄火,發出沉悶而吃力的轟鳴,像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喘著粗氣的野獸。
麵包車的側滑門敞開著,裡麵黑黢黢的,看不清具體情況。但林墨能看到,車裡已經影影綽綽地坐了三四個人影,蜷縮在陰影裡,無聲無息。
“上去,快點!”一個壯漢不耐煩地推了林墨一把。
林墨踉蹌一步,順勢鑽進了麵包車。一股濃烈的、混合著汗臭、腳臭、恐懼和嘔吐物酸腐的氣味瞬間將他包裹,幾乎令人窒息。
車內空間逼仄,後排的座椅似乎被拆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鐵板。算上他,車裡一共塞了五個人。借著車門打開時透進的微弱天光,林墨快速掃了一眼。除了他,還有三男一女。兩個男人和他年紀相仿,一個麵色慘白,眼神空洞地望著車頂,身體微微發抖;另一個則把頭深深埋在兩膝之間,肩膀不時抽動。第三個是個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嘴唇乾裂,眼神裡充滿了未經世事的驚恐,像一隻受驚的兔子。那個女人約莫二十多歲,頭發淩亂,臉上還殘留著淚痕,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嘴裡似乎塞了東西,隻能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所有人都如同驚弓之鳥,對林墨這個新來的“同伴”沒有任何反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恐懼和絕望之中。這就是和他一樣的“豬仔”,被用各種手段誘騙、脅迫至此,像貨物一樣被轉運。
“人齊了,關門!”阿泰在外麵喊了一聲。
“砰!”
沉重的側滑門被猛地關上,最後一絲外界的光線也被徹底隔絕。車內瞬間陷入了幾乎絕對的黑暗,隻有儀表盤上幾個微弱的指示燈,散發著幽綠的光芒,勉強勾勒出車內壓抑的輪廓。
緊接著是“哢噠”一聲脆響,車門被從外麵鎖死了。
徹底的囚禁。
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更加濃烈。身邊那個少年的啜泣聲,女人壓抑的嗚咽,還有那個埋首男人沉重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演奏著一曲絕望的交響樂。車身開始劇烈地顛簸起來,顯然已經駛離了相對“平整”的鎮區道路,進入了更加崎嶇的地帶。
林墨靠在冰冷堅硬的車廂壁上,閉上了眼睛,但大腦卻在黑暗中高速運轉。他調整著呼吸,試圖適應這惡劣的空氣。他知道,這是標準的“人貨分離”流程——切斷他們與外界的一切聯係,剝奪視覺和方向感,摧毀抵抗意誌,為即將到來的奴役做準備。
他仔細感受著車子的每一次轉彎、每一次顛簸,試圖在腦海中構建行進的路線圖。但道路過於複雜,顛簸毫無規律,加上完全失去視覺參考,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他隻能大致判斷,車輛在持續行駛,偶爾有上下坡,似乎是在山區穿行。
時間在黑暗中失去了意義。可能是半個小時,也可能是一個小時,或者更久。
突然,那個被反綁的女人似乎崩潰了,開始用身體撞擊車廂,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嗚咽聲也變得淒厲起來。
“媽的,安靜點!”坐在副駕駛的一個押運壯漢林墨根據聲音方向判斷)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伴隨著武器磕碰的聲響。
但女人似乎已經完全失控,掙紮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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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一聲輕微的、像是電流竄動的聲音響起。
“啊——!”女人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到變調的慘叫,隨即身體猛地一僵,然後軟軟地倒了下去,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車內瞬間死寂。連那個啜泣的少年都嚇得屏住了呼吸。
電擊棒。林墨的心沉了下去。這些押運者裝備齊全,且毫不手軟。
“誰再他媽鬨事,這就是下場!”副駕駛的壯漢惡狠狠地威脅道。
絕對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徹底淹沒了這狹小的空間。沒有人再敢發出一點聲音,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林墨在黑暗中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不是憤怒,而是將這一幕牢牢刻在心裡。這就是他即將麵對的世界的規則,赤裸裸的、用暴力和恐懼維係的規則。
麵包車繼續在黑暗中顛簸前行,像一個移動的金屬棺材,載著這群失去自由、命運未卜的靈魂,駛向那個被高牆和鐵絲網包圍的、名為“園區”的最終囚籠。
林墨知道,當車門再次打開時,他作為“陳默”的潛入行動,將正式拉開序幕。而在此之前,他必須在這片象征著徹底剝離與控製的黑暗裡,積蓄最後的力量,磨礪最冷的意誌。
人已與貨無異,分離的不僅是身體與外部世界,更是過去與未來,希望與現實。前方等待他的,隻有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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