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柱傳授的“生存法則”像一層冰冷的油汙,覆蓋在宿舍原本就沉重壓抑的空氣上。規則被說出,並未帶來任何解脫,反而像無形的柵欄,將每個人更加牢固地囚禁在自己的方寸之地。燈被拉滅,唯一的光源消失,整個c區84宿舍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隻有角落便桶隱約散發的騷臭,和身邊幾個室友或粗重或細微的呼吸聲,證明著這個空間的存在。
林墨躺在堅硬的上鋪,身下的草席粗糙地摩擦著皮膚。他沒有絲毫睡意。白天的經曆如同高速播放的默片,在腦海中一幀幀閃過——高牆電網、收繳編號、豬食般的飯菜、趙德柱的絮叨、老劉頭顫抖的手……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地塑造並鞏固著“陳默”這個身份,也在不斷錘煉著林墨隱藏在深處的意誌。
他需要睡眠來恢複體力,但大腦卻異常清醒,如同精密儀器般運轉,分析、記憶、規劃。他在黑暗中無聲地活動著手腕和腳踝,保持關節的靈活性,同時耳朵如同最敏銳的雷達,捕捉著宿舍內外的每一點聲響。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中失去了刻度。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兩個小時,也許是下半夜。就在林墨感覺自己的意識因為極度疲憊而開始有些模糊時,一聲極其尖銳、淒厲到變調的哭喊,如同燒紅的鐵釺,猛地刺破了這死寂的夜空!
“啊——!不要!求求你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充滿了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極致恐懼和痛苦,聲帶仿佛已經撕裂。聲音的來源很近,似乎就來自與他們一牆之隔的隔壁宿舍,或者是走廊對麵的某個房間。
這聲哭喊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地獄的某個閘門。
緊接著,是更加清晰、更加密集的、肉體被鈍器擊打發出的沉悶聲響!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節奏穩定而殘酷,伴隨著守衛粗野的咒罵和嗬斥:
“媽的!叫你跑!叫你藏東西!”
“狗雜種!業績墊底還敢有小心思!”
“打!給老子往死裡打!看他還長不長記性!”
哭喊聲很快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哀嚎和求饒,但那擊打聲絲毫沒有停歇,反而更加猛烈。中間似乎還夾雜著電擊棒放電時特有的“劈啪”聲,以及受害者身體劇烈抽搐、撞擊牆壁或床鋪的混亂聲響。
整個暴力過程持續了將近十分鐘。
這十分鐘,對於黑暗中每一個被迫旁聽的人來說,無異於一場精神上的淩遲。
林墨能清晰地聽到,下鋪的趙德柱猛地翻了個身,將頭深深埋進了枕頭如果那團肮臟的衣物能稱之為枕頭的話裡,身體繃得緊緊的。對麵鋪位的5530發出了極力壓抑的、如同小動物般的嗚咽,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就連一直麵壁、似乎睡著的6112老劉頭,呼吸也變得異常急促和紊亂,那微微的顫抖再次出現,甚至比之前更加劇烈。剛回來的5520則是一動不動,但林墨能感覺到,他那邊的床鋪也沒有任何放鬆的跡象。
所有人都醒著。所有人都在這片施加於他人身上的暴力中,感受著屬於自己的恐懼。
林墨的雙手在身側悄然握緊,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他不是憤怒於施暴本身——作為前刑警,他見過太多罪惡。他憤怒於這種暴力的公開性、儀式性!這不是簡單的懲罰,這是一場殺雞儆猴的表演!是權力赤裸裸的展示,意在告訴每一個“豬仔”:看,這就是不聽話的下場!你們的身體、你們的意誌,在這裡一文不值,可以被隨意踐踏!
那哭喊和毆打聲,像冰冷的毒液,注入每個人的神經末梢,將白天那些抽象的規則,變成了血淋淋的現實。不準串寢?不準打聽?業績就是一切?違逆的代價,此刻正隔著薄薄的牆壁,清晰無比地傳遞過來。
擊打聲和咒罵聲終於漸漸停息。隻剩下受害者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呻吟,像垂死的昆蟲發出的最後振翅。
然後是拖動重物的聲音,以及守衛離開的、沉重的腳步聲。
一切,重歸寂靜。
但這寂靜,與之前截然不同。它被恐懼和絕望飽和了,變得粘稠而沉重,壓在每個人的胸口,讓人無法呼吸。
黑暗中,再也沒有了鼾聲和夢囈。
林墨緩緩鬆開了握緊的拳頭,掌心一片濕粘,分不清是汗水還是血。他睜著眼睛,望著頭頂那片無儘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天花板,看到那片被鐵絲網切割的、同樣黑暗的天空。
那淒厲的哭喊,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裡。它不僅僅是一個陌生人的慘叫,它代表著這片土地上每一個被吞噬、被折磨的靈魂,其中,極有可能包括他苦苦尋找的妹妹——林雪。
她是否也曾發出過這樣的哭喊?是否也曾承受過這樣的毒打?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就席卷了他,比任何肉體上的傷害都更加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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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他徹底無眠。
他在黑暗中梳理著信息。施暴者的肆無忌憚,證明了園區管理層的絕對權威和殘酷本質。受害者很可能是試圖逃跑、藏匿物品或者業績太差。這種公開的暴力,是維持恐怖統治的有效手段。
他也更加明確了自身的處境。在這裡,任何微小的失誤,都可能招致滅頂之災。他必須比之前更加謹慎,更加隱忍。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必須完美地符合“陳默”的身份。
但同時,那哭聲也像一簇冰冷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燒。它燒掉了最後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也點燃了更加決絕的複仇和拯救的意誌。
他要出去。他要帶著妹妹出去。他要讓這片罪惡之地,付出應有的代價。
這不是一時衝動的誓言,而是經過冰冷計算後得出的唯一結論。
當第一縷慘白的晨光,艱難地透過門上方那個焊著鐵條的氣窗,投射進這間充滿惡臭和恐懼的宿舍時,林墨依舊保持著清醒。
他悄無聲息地坐起身,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的身體。他的臉上看不出徹夜未眠的疲憊,隻有一種經過淬煉後的、更加深沉的平靜。
趙德柱也坐了起來,頂著兩個黑眼圈,看了林墨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搖了搖頭。
5530依舊蜷縮著,仿佛希望自己能從這個世界消失。6112老劉頭麵朝牆壁,一動不動,像是已經石化。5520則開始默默地穿鞋,準備迎接新一天的“工作”。
新的一天開始了。但對於c區84宿舍的所有人來說,昨夜那穿透牆壁的哭聲,已經成為了他們記憶中最黑暗的底色之一,永遠無法抹去。
林墨9527)爬下床鋪,雙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他知道,白天的園區,會換上另一副麵孔——培訓、話術、業績壓力。但無論是白天的精神壓榨,還是夜晚的肉體暴力,都是這頭怪獸不可或缺的獠牙。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肮廉的工裝,將代表著他新身份的9527工牌,端正地彆在胸前。
一夜未眠,但他的眼神卻比昨夜更加清明,更加冰冷。
他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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