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哥賞賜的那包高檔香煙,像一塊被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在林墨所在的a組工區裡,激起了層層疊疊、混濁不堪的漣漪。
表麵上,小組內部的凝聚力似乎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王德發7781)走路時腰板都比平時挺直了幾分,仿佛那包煙是他憑本事掙來的一般,在與彆組豬仔短暫的廁所交彙或走廊擦肩時,他總會故意提高音量,談論著“強哥的看重”和“咱們組的前途”,眉飛色舞之態,幾乎要將“得意”二字刻在腦門上。阿斌6631)則更加沉默地緊隨在林墨身後,像一道忠實的影子,那包煙在他眼中不僅是獎勵,更是一種“正確”的象征——緊跟墨哥,就能得到強哥的認可,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稍微像個人樣。連一直遊離在外的李靜8890),在林墨回到工位後,也罕見地主動遞過來一杯溫水,雖然依舊沒有說話,但那短暫交彙的眼神裡,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類似認同的微光。
林墨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中卻沒有半分輕鬆。他太清楚了,在這座吃人的深淵裡,任何一點超出常規的“幸運”,都會在瞬間轉化為灼傷自身的火焰。強哥的“賞識”是一把雙刃劍,在帶來微弱特權和發展可能的同時,也必然會將他和他的小組,推向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
嫉妒,是這裡最廉價也最致命的毒藥。
果然,不過半天功夫,陰冷的目光和充滿惡意的低語,便開始從工區的各個角落,如同沼澤地的毒瘴般,悄無聲息地彌漫開來。
“呸!走了狗屎運的東西,真當自己是個角兒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隔壁b組的方向飄來,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林墨這邊的人聽到。說話的是b組的一個老油條,綽號“山魈”,在園區混了快一年,業績始終不上不下,靠著資曆和一套溜須拍馬的本事,勉強在b組小頭目“瘋狗”手下混著。
王德發聞言,臉色一沉,剛要反唇相譏,卻被林墨一個冰冷的眼神製止。林墨低著頭,仿佛沒有聽見,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屏幕上顯示著下一個潛在目標的資料——一個剛剛退休、有些積蓄、子女不在身邊的獨居老人。他的表情專注而“虔誠”,完全沉浸在對新一周業績的“追求”中。
阿斌則緊張地縮了縮脖子,敲擊鍵盤的手指都有些僵硬,顯然,這種公開的敵意讓他感到了熟悉的不安。
李靜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按照林墨分配的策略,有條不紊地篩選著信息,仿佛周圍的噪音與她存在於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林墨的沉默,並未讓挑釁停止,反而像是一種默許,助長了對方的氣焰。
下午去廁所放風的時間,衝突的苗頭終於開始顯露。
園區的廁所,是除了工位和宿舍外,豬仔們少數能短暫聚集、交換信息的場所。這裡永遠彌漫著刺鼻的氨水味、劣質煙草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黴味。汙濁的牆壁上布滿了各種肮臟的塗鴉和刻痕,記錄著無數絕望和扭曲的心緒。
林墨剛走進廁所,就看到山魈和另外兩個b組的豬仔,正堵在並不寬敞的洗手池附近抽煙,煙霧繚繞,將他們臉上那種混合著嫉妒與鄙夷的神情渲染得更加猙獰。他們故意占據了大部分空間,讓後來者難以靠近水池。
王德發和阿斌跟在林墨身後,見狀腳步都是一頓。
林墨麵色平靜,仿佛沒有看到那三人,徑直朝小便池走去。
“喲,這不是a組的大功臣嗎?怎麼,強哥賞的煙不夠抽,也來蹭咱們這地方的味兒?”山魈斜著眼,叼著煙,怪聲怪氣地開口,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旁邊阿斌的身上。
阿斌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王德發忍不住了,梗著脖子道:“山魈,你他媽嘴巴放乾淨點!”
“乾淨?”山魈嗤笑一聲,將煙頭狠狠摁在濕漉漉的洗手台上,發出“呲”的一聲輕響,“再乾淨能有你們a組乾淨?靠著點狗屎運,就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老子在這園區混的時候,你們他媽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啃泥巴呢!”
他身邊兩個同伴也跟著發出哄笑,眼神不懷好意地在林墨三人身上掃視。
林墨解決完生理問題,拉好拉鏈,轉身走到洗手池邊。他沒有看山魈,隻是平靜地對堵在水池前的兩人說道:“麻煩,讓一下。”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沒有什麼情緒起伏,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
那兩人被他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就想挪動腳步,但瞥見山魈陰沉的臉色,又硬生生頓住了。
山魈上前一步,幾乎與林墨臉貼臉,他比林墨稍矮,但體格粗壯,臉上橫肉抖動,壓低聲音,帶著濃濃的威脅:“小子,彆太狂。園區這地方,水深著呢。彆以為抱上強哥的大腿就萬事大吉了,小心……腿沒抱穩,先淹死了!”
他嘴裡噴出的惡臭氣息撲麵而來。
林墨終於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沒有憤怒,沒有恐懼,甚至沒有厭惡,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審視,仿佛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這種眼神,比任何激烈的反駁都更讓山魈感到不適和……一絲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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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林墨淡淡開口,“說完了就讓開,要開工了。”
山魈被他這種完全無視的態度徹底激怒了,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伸手,似乎想推搡林墨。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林墨胸口的那一刻,林墨的右手看似隨意地向上抬了一下,恰好格在了山魈的手腕內側。動作快如閃電,幅度極小,除了當事人,幾乎沒人看清。
山魈隻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尖銳的酸麻,整條胳膊瞬間使不上力氣,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他愕然地看著林墨,對方依舊麵無表情,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林墨用的巧勁,是軍中擒拿的皮毛,對付這種隻有蠻力的混混,綽綽有餘。他沒有選擇硬碰硬,那隻會將衝突升級,引來守衛,對雙方都沒好處。這種暗中的、快速的製衡,既能震懾對方,又不會留下明顯的把柄。
“你……”山魈又驚又怒,還想說什麼。
“都在這裡堵著乾什麼?!”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廁所門口響起。
眾人回頭,隻見趙隊長帶著兩名持槍守衛,正站在那裡,銳利的目光掃過廁所內的所有人。趙隊長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冷硬,看不出喜怒。
廁所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山魈和他那兩個同伴立刻像見了貓的老鼠,迅速散開,低著頭,不敢與趙隊長對視。王德發和阿斌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隻有林墨,依舊保持著平靜,他側身從讓開的空間走到水池邊,擰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衝洗著手,仿佛剛才劍拔弩張的衝突與他毫無關係。
趙隊長的目光在林墨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臉色鐵青的山魈,最後冷冷道:“休息時間結束,全部滾回工位!再讓我看到紮堆生事,全部關禁閉!”
“是,是,趙隊長!”山魈等人如蒙大赦,連忙點頭哈腰,灰溜溜地擠出了廁所。
王德發和阿斌也趕緊跟著出去了。
林墨關掉水龍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身朝門口走去。經過趙隊長身邊時,他微微頓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趙隊長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隻是用那雙看透太多生死和陰謀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林墨一眼,什麼也沒說。
但林墨讀懂了他眼神裡未言明的意味——風,開始動了。而他林墨,已經被推到了風口上。
回到工位,氣氛明顯變得更加壓抑。雖然沒有人再公開挑釁,但那種無形的、冰冷的排斥感,如同潮濕的空氣,滲透到工區的每一個角落。來自其他小組的目光,不再是單純的嫉妒,更多了幾分審視、警惕,甚至……幸災樂禍。他們似乎在等待著,等待這匹突然躥升的黑馬,何時會馬失前蹄,摔得粉身碎骨。
阿斌變得更加沉默和緊張,每次起身去接水或者上廁所,都顯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觸碰到什麼無形的壁壘。王德發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高調,但眼神裡卻多了幾分憤懣和不平,敲擊鍵盤的力度都大了不少,似乎在發泄著不滿。
李靜依舊是那副樣子,但林墨敏銳地注意到,她操作電腦的間隙,眼角餘光會偶爾掃過工區裡幾個特定的、看似懶散實則眼神銳利的“老人”。她在觀察,在記錄。這個發現讓林墨心中微凜,李靜的警惕性和觀察力,遠超他的預期。
傍晚,分發晚餐的時候,衝突以一種更直接的方式爆發了。
負責分發食物的,是幾個由“表現良好”的豬仔輪流擔任的雜役,他們某種程度上也代表著各自小組的勢力和態度。今天負責打菜的,恰好是c組的人,而c組的小頭目,素來與強哥不太對付。
輪到林墨小組打飯時,那個滿臉麻子的雜役,手腕明顯一抖,勺子裡本就不多的、幾乎看不到油星的菜湯,又晃掉了大半,落到林墨飯盆裡的,隻剩下幾根孤零零的菜葉和一點渾濁的湯水。至於那關鍵的能量補充——難得有幾片肥肉的“葷菜”,更是直接跳過。
王德發當時就火了,一把抓住飯盆邊緣,低吼道:“麻子!你他媽什麼意思?故意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