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小組在高壓下的瘋狂運轉,像一台被強行注入超載燃料的機器,在接下來的兩天裡,爆發出令人側目的能量。業績報表上,代表他們小組的那條曲線,以一種近乎蠻橫的姿態,持續向上攀升,不僅牢牢穩固了a組前五的位置,甚至開始隱約威脅到前麵幾個由資深“騙子”組成的、盤踞前列多年的小組。
這種毫不掩飾的進取姿態,如同一塊不斷增重的巨石,壓在那些原本就看他們不順眼的“老人”心上。嫉妒在發酵,敵意在凝聚,工區裡那種無形的排斥感,逐漸變得實質化。冰冷的注視進化為了刻意製造的噪音乾擾,無聲的排擠變成了交接區域故意的身體碰撞。
林墨對此心知肚明,他約束著王德發,安撫著阿斌,將所有外部壓力轉化為內部驅動力。他像一個精密儀器的操控者,不斷調整著小組的運行參數,將每個人的潛力壓榨到極限。然而,他終究無法像保姆一樣,時刻看顧到每一個人,尤其是心理最為脆弱、行為模式最容易被預測的阿斌。
衝突,在一個看似尋常的傍晚,於那個汙穢不堪的廁所裡,猝不及防地爆發了。
起因是一單即將成功的“業績”。
阿斌這兩天幾乎是不眠不休,他將林墨教導的技巧和自己那種帶著怯懦的、容易引人同情的語調結合,意外地攻克了一個疑心病頗重的獨居老太太。經過長達三天的耐心經營,噓寒問暖,扮演貼心“乾兒子”,終於讓老太太鬆口,答應將存了半輩子的二十萬“養老金”,轉到所謂的“國家安全賬戶”進行“資金保護”。
這單如果成功,不僅金額可觀,更重要的是其過程堪稱“教科書”級彆的慢工出細活,足以證明阿斌並非隻會打騷擾電話的底層炮灰。下午臨近下班統計時,阿斌的名字後麵,那鮮紅的“待確認200,000”字樣,像一簇火苗,灼燒著不少人的眼睛。
下班哨聲響起前的十分鐘,是固定的“放風”時間,也是豬仔們一天中少數可以短暫離開工位、解決生理需求的窗口。阿斌因為緊張和興奮,灌下了大量劣質茶水,此刻隻覺得小腹墜脹,急需釋放。他看了看依舊在電腦前快速敲擊、整理最後信息的林墨,又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唾沫橫飛跟彆人吹噓的王德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打擾他們,自己一個人低著頭,快步走向了廁所。
他並不知道,從他離開工位的那一刻起,幾雙隱藏在工區陰影裡的眼睛,就如同盯上獵物的鬣狗,無聲地交換了眼神,隨即,山魈帶著兩個b組的彪形大漢,也看似隨意地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廁所,依舊是那個彌漫著惡臭和絕望氣息的方寸之地。潮濕、肮臟,牆壁上汙穢的塗鴉仿佛記錄著無數無聲的慘叫。阿斌快步走到小便池前,急切地釋放著壓力,冰冷的水流聲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些,腦海裡甚至不由自主地開始盤算,這單成功後能拿到多少提成,或許……或許能買一包好點的煙?像強哥賞給墨哥的那種……
他沉浸在對未來微不足道的憧憬中,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危險。
當他拉好拉鏈,轉身準備去洗手時,赫然發現山魈三人已經堵住了通往洗手池的狹窄過道。山魈嘴裡叼著煙,臉上掛著那種混合著戲謔和殘忍的獰笑,另外兩人一左一右,像兩座鐵塔,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廁所裡還有其他兩個彆組的豬仔,見狀臉色一變,連手都顧不上洗,立刻低著頭,貼著牆邊飛快地溜了出去,生怕惹禍上身。在這個地方,明哲保身是唯一的行為準則。
阿斌的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如同冰水,從頭澆到腳。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潮濕的瓷磚牆壁,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山……山魈哥……你,你們……”
“喲,這不是咱們a組的大紅人,斌哥嗎?”山魈吐出一口煙圈,噴在阿斌臉上,嗆得他一陣咳嗽。“聽說,今天搞了條大魚?二十萬?可以啊小子,出息了!”
阿斌臉色慘白,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強撐著說道:“沒……沒有,還,還沒確認呢……”
“沒確認?”山魈旁邊一個臉上帶疤的漢子嗤笑一聲,伸出粗壯的手指,戳了戳阿斌的胸口,力道不輕,“沒確認你他媽得意什麼?走路都快飄起來了!當我們是瞎子?”
“我……我沒有……”阿斌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他求助般地看向廁所門口,希望能有人進來,哪怕是守衛也好。但門口空蕩蕩的,隻有遠處工區隱約傳來的鍵盤聲,仿佛隔著一個世界。
“少他媽廢話!”山魈失去了耐心,一把揪住阿斌的衣領,將他狠狠地摜在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阿斌的後腦勺撞在瓷磚上,眼前一陣發黑。
“哥幾個最近手頭緊,業績考核壓力大。”山魈的臉幾乎貼在阿斌臉上,眼中的凶光毫不掩飾,“你這單,孝敬給哥哥們了,就當是交個朋友,以後在園區,我們罩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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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阿斌雖然恐懼,但這單業績是他熬了無數個夜,承受了巨大心理壓力才換來的,是他證明自己價值、獲取微薄“安全感”的唯一依仗,他幾乎是本能地拒絕,“這……這是墨哥小組的業績……不能給你們……”
“墨哥?嗬!”山魈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回頭看了看兩個同伴,三人一起發出猖狂的嘲笑。“叫得真親熱啊!還真把那個走了狗屎運的9527當靠山了?我告訴你,在這裡,強哥能捧他,也能踩死他!識相點,把客戶信息、對接賬號和話術進度交出來,不然……”
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握成了拳頭,骨節發出哢吧的脆響,威脅意味十足。
阿斌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混合著臉上的汗水和牆壁的濕氣,狼狽不堪。他拚命搖頭:“不行……真的不行……求求你們,山魈哥,放過我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山魈臉色一沉,不再廢話,揪著阿斌衣領的手猛地用力,將他往地上一貫!
阿斌“噗通”一聲摔倒在滿是汙水的地麵上,濺起肮臟的水花。他還來不及爬起,另外兩人的拳腳就如同雨點般落了下來,主要招呼在他的腹部、肋部等不易留下明顯外傷的地方。
“啊!彆打!救命……嗚……”阿斌的慘叫聲剛出口,就被一隻臭烘烘的腳踩住了嘴巴,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咽。
拳頭和皮鞋毫不留情地撞擊著他的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蜷縮成一團,像一隻被扔進沸水裡的蝦米。胃裡翻江倒海,肋骨仿佛要斷裂,窒息的恐懼淹沒了他。
“交不交?交不交?!”山魈蹲下身,用手拍打著阿斌因為痛苦而扭曲的臉頰。
阿斌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巨大的恐懼和身體的劇痛徹底摧毀了他的心理防線。他不想死,他隻想活下去。什麼業績,什麼提成,在生存麵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交……我交……”他微弱地、斷斷續續地吐出幾個字,淚水混合著嘴角的血沫,流進耳朵裡。
山魈滿意地笑了,示意同伴鬆開腳。他從阿斌身上搜出了那張記錄著關鍵信息的、被反複摩挲得有些發軟的紙條,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老太太的個人信息、銀行賬號類型、以及阿斌精心設計的下一步溝通要點。
“早這麼聽話,不就不用受這皮肉之苦了?”山魈將紙條小心翼翼地揣進兜裡,像是收獲了什麼絕世珍寶。他站起身,又厭惡地踢了蜷縮在地上的阿斌一腳,“廢物就是廢物,稍微嚇唬一下就軟了。記住,今天這事,要是敢說出去,或者讓你那個什麼狗屁墨哥知道,下次就不是打一頓這麼簡單了!老子把你扔進水牢裡泡三天!”
說完,他朝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三人如同來時一樣,晃晃悠悠地離開了廁所,留下阿斌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汙穢的地麵上,如同一條被遺棄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