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將整個“凱盛”園區緊緊包裹。白日的喧囂、算計、汗臭和恐懼，似乎都在這深沉的黑暗中暫時蟄伏，隻剩下高牆上探照燈規律掃過的慘白光柱，以及偶爾傳來的、守衛皮靴踏過水泥地的空曠回響，提醒著人們這裡並非安寧之地。
林墨躺在硬邦邦的板床上，鼻尖縈繞著宿舍裡混雜的腳臭、汗酸和黴味。他沒有睡著，大腦如同精密儀器般，複盤著白天的種種，推演著未來的可能。強哥的警告，瘋狗的怨毒，趙隊長那難以捉摸的眼神，以及那單懸而未決的二十萬業績……無數線索和信息在他腦中交織、碰撞。
王德發在他旁邊的床上早已發出沉重的鼾聲，偶爾還夾雜著幾句模糊的夢囈，大抵是與業績和爭鬥相關。對麵的阿斌則睡得很不安穩，不時在夢中驚悸地抽搐一下，發出小動物般的嗚咽。李靜和另外幾個女豬仔住在隔壁的女寢，那邊更是死寂，仿佛無人存在。
就在這萬籟俱寂，大多數人因極度疲憊而陷入昏睡的時刻——
“哐當！”
一聲巨響猛地炸開，宿舍那扇並不牢固的鐵皮門被人從外麵粗暴地一腳踹開，狠狠撞在牆壁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回音。
緊接著，幾道雪亮刺眼的手電光柱如同利劍般刺破黑暗，在狹小、擁擠、汙穢的宿舍內瘋狂掃射，光柱劃過一張張因驚駭而瞬間扭曲的睡臉，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和恐慌。
“都不許動！起來！全部靠牆站好！”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如同寒冬臘月的風，刮得人骨頭縫都發冷。
是趙隊長的聲音！
林墨的心臟在門被踹開的瞬間就驟然收縮，但他身體的反應比思維更快，幾乎是本能地隨著其他被驚醒的豬仔一樣，猛地從床上坐起，臉上瞬間堆滿了與其他人類似的、茫然、驚恐又帶著睡意的表情。他的手，卻在被子掩蓋下，以微不可查的速度，摸向了枕頭下方那個極其隱蔽的縫隙——那裡，藏著他冒著巨大風險帶入、並一直小心隱匿的那張si卡。
“快！動作快！靠牆！雙手抱頭！”幾名如狼似虎的保安隊員衝了進來，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製服，手持電棍或橡膠棍，眼神凶狠，動作粗暴。不由分說地開始驅趕、拉扯那些反應稍慢的豬仔。
宿舍裡瞬間亂成一團。驚恐的叫聲、被推搡撞到床架的悶響、守衛粗暴的嗬斥聲、以及因極度恐懼而發出的壓抑哭泣聲交織在一起，將這小小的空間變成了人間煉獄。
王德發被一個守衛直接從床上拽了下來，趔趄著差點摔倒，他睡眼惺忪，又驚又怒，但看到對方手裡的電棍和那冰冷的眼神，隻能把罵娘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乖乖地抱著頭擠向牆壁。阿斌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下床，雙手死死抱著腦袋，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緊緊挨著王德發，仿佛這樣才能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林墨混在人群中，和其他人一樣，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和順從，快步走到牆邊，雙手抱頭，麵向冰冷的、布滿汙漬和刻痕的牆壁。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搜查？在這個時間點？由趙隊長親自帶隊？
絕不僅僅是例行公事！
是因為山魈事件後，強哥為了敲打所有人，尤其是瘋狗和他自己？還是……走漏了風聲？有人懷疑或者舉報他私藏了通訊設備？卡，是他與外部世界聯係的唯一希望，是他在無儘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燈塔，也是足以讓他瞬間萬劫不複的催命符！
手電光在他身後晃動，守衛沉重的腳步聲和翻箱倒櫃的聲音不斷傳來。床鋪被粗暴地掀開，單薄的被褥、枕頭被撕開，棉絮飛舞；每個人那點可憐的私人物品——幾件散發著汗臭的換洗衣物、或許藏著的半塊舍不得吃的壓縮餅乾、幾張皺巴巴的親人照片如果能僥幸留下來的話）——被毫不留情地抖落在地，然後用臟汙的鞋底踐踏、檢查。
“抬頭！”一個守衛走到林墨身後，用手電筒照著他的側臉，厲聲喝道。
林墨順從地微微抬起頭，臉上保持著驚恐和茫然。
那守衛仔細打量了他的臉，似乎是在核對什麼，然後又用手粗暴地拍了拍他的身體兩側、腋下、褲腰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冰涼的觸感和毫不客氣的力道，讓林墨的肌肉微微繃緊，但他控製著自己沒有做出任何過激反應。
守衛沒有發現異常，罵罵咧咧地轉向下一個。
林墨的心跳如同擂鼓，但他知道，最危險的地方還沒檢查。他的枕頭！
果然，一名守衛走到了他的床鋪前，用手電照著那片狼藉——被掀開的被子，被扯出稻草的床板。然後，守衛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孤零零躺在床板上的、打著補丁的枕頭。
林墨的呼吸幾乎停滯。他的眼角餘光死死鎖定著那名守衛的動作。
守衛伸手抓起了枕頭，掂量了一下，然後像對待垃圾一樣，反複揉捏、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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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林墨能感覺到身旁阿斌那無法抑製的顫抖，能聽到王德發粗重而不安的喘息。
守衛揉捏了幾下，似乎沒發現什麼硬物，隨手將枕頭扔在了地上，還厭惡地踢了一腳，正好將枕頭踢到了牆角，與其他被丟棄的雜物混在一起。卡藏匿的縫隙非常巧妙，簡單的揉捏或許發現不了，但如果……
就在這時，趙隊長那沉穩而冰冷的腳步聲在宿舍中央停了下來。他沒有參與具體的搜查，隻是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靠牆站立的每一個人，觀察著他們最細微的表情和肢體語言。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林墨身上。
林墨感覺到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心臟再次收緊。他維持著抱頭麵壁的姿勢，努力讓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呈現出一種順從的、略帶僵硬的狀態。
趙隊長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了他幾秒鐘。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的皮肉，直抵內心。林墨甚至能感覺到，趙隊長可能察覺到了他那一瞬間的緊張。
然後，趙隊長的目光移開，掃向其他人。
“搜仔細點！”趙隊長對部下命令道，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床板下麵，牆縫，任何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不要放過！”
守衛們搜查得更加賣力，甚至開始用棍子敲打牆壁和床板，傾聽是否有空洞的聲音。
宿舍裡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每個人都害怕被找出點什麼，哪怕隻是一張無關緊要的紙條，也可能成為被懲罰的理由。
突然，在搜查王德發的床鋪時，一個守衛從床板和牆壁的縫隙裡，摳出了一小片被揉得皺巴巴的錫紙。
“隊長！有發現！”守衛將錫紙遞給趙隊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王德發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