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晚宴在虛偽的和諧與暗藏的機鋒中落下帷幕。梁安娜微笑著與陸先生及其他“同事”道彆,在助理的陪同下,返回那間奢華而冰冷的套房。
當厚重的實木房門在身後哢噠一聲鎖上,將外麵那個看似文明實則險惡的世界隔絕開時,梁安娜臉上那完美的、無懈可擊的社交麵具,如同被敲碎的瓷器,瞬間剝落,顯露出底下冰冷而堅硬的基底。
她沒有開燈,任由自己融入房間的黑暗。窗外,遙遠的城市燈火如同模糊的星團,無法照亮她內心的幽暗。晚宴上觥籌交錯的喧囂猶在耳邊,那些虛偽的笑容、試探的眼神、以及吳總那句刺耳的“韭菜”笑話,混合著閃回記憶中陳煒絕情的麵孔和李明翰偽善的指責,在她腦海中瘋狂攪動,發酵成一種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混合著巨大痛苦和滔天恨意的情緒。
她踉蹌著走進浴室,沒有打開刺眼的主燈,隻擰開了洗手池上方那盞光線柔和的鏡前燈。
昏黃的光線傾瀉而下,照亮了鏡中的女人。
依舊是那張無可挑剔的容顏,精致的妝容掩蓋了連日奔波的疲憊,沉靜的眼眸深邃如古井,隻是那井底,不再倒映著金融市場的波詭雲譎或對未來的憧憬,隻剩下兩簇幽暗的、跳動著冰冷火焰的光。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看著這個曾經站在金融圈頂端、光芒萬丈,如今卻深陷緬北魔窟、背負著汙名與巨債的女人。
一股強烈的、幾乎要將她撕裂的屈辱感和憤怒,如同岩漿般在血管裡奔湧。她猛地抬起手,指甲幾乎要嵌入大理石的洗手台麵,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為什麼?
為什麼真心換來的卻是最徹底的背叛?
為什麼才華和努力會成為被構陷的罪證?
為什麼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人,能轉身就投入他人的懷抱,並視她如敝履?
這些問題,在她失去一切後的無數個不眠之夜裡,早已將她的心反複淩遲。而此刻,在這異國他鄉的牢籠裡,這些疑問化作了最純粹、最熾烈的複仇欲望。
她死死盯著鏡中自己的眼睛,仿佛要通過這凝視,將那個曾經天真、曾經信任、曾經軟弱的“梁安娜”徹底殺死。
“梁安娜,”她對著鏡子,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近乎詛咒的決絕,“看清楚,記住你現在的樣子。”
鏡中的女人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波瀾。
“你什麼都沒有了。”她繼續對自己說,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裡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名譽、財富、愛情、未來……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們奪走了。”
她的腦海中,閃過陳煒摟著新歡離去時那冷漠的眼神,閃過李明翰在調查員麵前那痛心疾首的虛偽表演,閃過法院傳票上那令人絕望的數字,閃過那些落井下石的所謂“朋友”的嘴臉……
恨意,如同藤蔓,瘋狂地纏繞著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但是,你還活著。”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絲,帶著一種病態的亢奮,“你走進了這裡,‘天宮’!這座地獄,或許也是你唯一的機會!”
她向前傾身,幾乎要貼到鏡麵上,眼中那兩簇幽暗的火焰燃燒得更加猛烈。
“利用它!”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命令自己,也命令著鏡中的倒影,“利用這裡的一切!資源、人脈、信息、甚至……這裡的黑暗!”
“陸先生需要你的能力,‘天宮’需要你為他們榨取更多的財富。那就給他們!展現出你無與倫比的價值,爬到足夠高的位置,接觸到足夠核心的秘密!”
她的思緒飛速運轉,一個模糊而危險的計劃開始在她心中成形。她要在這裡,重新建立起自己的“資本”。不僅僅是金錢,更是信息、是把柄、是足以掀翻那兩個仇敵的致命武器。
“李明翰……陳煒……”她念出這兩個名字,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你們以為把我打落塵埃就結束了嗎?不,這僅僅是開始!”
“我會用你們想象不到的方式,重新站起來。我會挖出你們所有肮臟的秘密,找到你們陷害我的鐵證!我會讓你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我會讓你們嘗遍我所經曆的一切痛苦和絕望!”
複仇的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燒,幾乎要溢出眼眶。那火焰是如此熾烈,以至於她蒼白的麵頰都染上了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她猛地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流下。她雙手捧起冷水,一次又一次地潑在臉上,試圖澆滅那幾乎要將她理智焚毀的怒火,也洗去眼角那因為極致的恨意而險些滲出的、代表軟弱的濕潤。
冰冷的水刺激著皮膚,讓她混亂而熾熱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關掉水龍頭,抬起頭,看著鏡中那個濕漉漉、眼神卻如同淬火後的鋼鐵般冰冷堅硬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