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舍的牆壁似乎還殘留著上一任居住者留下的、混合著絕望和汙穢的氣息,儘管空間稍顯寬敞,那扇可以內鎖的、薄薄的木門也無法真正隔絕從走廊深處傳來的、其他豬仔壓抑的哭泣和守衛巡邏的沉重腳步聲。所謂的“改善”,不過是地獄第十八層與第十七層的細微差彆,本質仍是無儘的沉淪。
林墨沒有時間沉浸在環境變化的虛假安慰中。強哥那句“業績指標提升百分之三十”像一道冰冷的絞索,已經套在了他和整個新編第三小組的脖子上。而第二天上午,當另外六名被調配過來的組員,帶著各種複雜的神情,聚集在劃分給第三小組的、相對獨立的工區角落時,林墨清晰地意識到,他麵臨的不僅僅是一個數字目標,更是一個棘手的管理泥潭。
這六張新麵孔,如同六麵鏡子,折射出園區底層生態的種種不堪。
有兩個是剛從其他組淘汰下來的“老油條”,眼神渾濁,帶著混吃等死的麻木,和對林墨這個“新官”本能的不屑。有三個是業績長期墊底、被原先小組視為累贅而趁機踢出來的“吊車尾”,他們低著頭,身體微微發抖,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最後一個是看起來愣頭愣腦、帶著一股蠻勁的年輕小子,據說是得罪了原先的小組長被發配過來的,眼神裡滿是不服管束的桀驁。
再加上原有的阿斌驚弓之鳥)、王德發傷未痊愈,怨氣衝天)和李靜沉默寡言,深不可測),林墨手下的這九個人,簡直是一盤散沙,一群烏合之眾。
“墨哥,這……這怎麼帶啊?”阿斌看著這群新組員,臉色發白,聲音帶著哭腔,仿佛已經預見了業績不達標後集體受罰的慘狀。
王德發則嗤笑一聲,斜眼看著那幾個“吊車尾”和“老油條”,低聲道:“媽的,強哥這不是耍我們嗎?給這麼一群貨色,還要加三成業績?我看他是想借刀殺人!”
李靜沒有發表意見,隻是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工位前,開始檢查設備,仿佛周遭的一切與她無關。
林墨麵無表情地掃視著這群即將由他“領導”的組員。他知道,強哥把這群人塞給他,絕非善意。這是一種考驗,也是一種變相的懲罰和警告——讓你當組長,不是讓你享福的,是讓你來啃硬骨頭的,啃不下來,就連你一起收拾。
他不能退縮,也不能像瘋狗那樣,純粹依靠暴力和恐懼來驅策。那樣或許短期內能壓榨出一點業績,但必然埋下巨大的隱患,一旦反彈或者有人崩潰,整個小組都可能萬劫不複。他需要一種微妙的平衡,在完成殘酷業績指標的同時,儘可能地維持小組的基本穩定,甚至……在其中埋下未來或許能為自己所用的種子。
“都聽著。”林墨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瞬間壓過了工區角落的嘈雜。所有組員,無論是麻木的、恐懼的、還是桀驁的,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他。
“我叫陳默,是你們的新組長。”林墨的目光緩緩從每個人臉上掠過,沒有多餘的情緒,隻有一種基於現狀的冷靜評估,“我知道你們來自不同的組,有不同的過去。但到了這裡,過去就清零了。從現在起,你們隻有一個身份——a組第三小組的成員。”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句話在每個人心中沉澱。
“強哥給了我們新的指標,比之前高出三十個點。”他直接拋出了最殘酷的現實,沒有任何粉飾,“我知道這很難。但在這裡,難,不是借口。完不成業績的下場,你們比我更清楚。”
幾個“吊車尾”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但是,”林墨話鋒一轉,聲音依舊平穩,“我也知道,光靠怕,是逼不出頂級業績的。從今天起,我們小組,實行新的規矩。”
他提出了幾條簡單卻直擊要害的“新政”:
第一,業績透明與互助。每天下班前公布個人業績,連續三天墊底者,不會被立刻懲罰,但需要接受林墨或指定組員他看了一眼李靜)的“一對一輔導”。而業績突出者,除了園區規定的提成,小組內部會從集體超額部分抽出少量作為額外獎勵。
第二,資源傾斜與分工。不再搞平均主義。根據個人特點和能力,初步劃分“前端引流”由王德發負責,利用他臉皮厚、信息廣的特點篩選潛在目標)、“話術攻堅”由林墨親自帶領阿斌和幾個稍有潛力的新人進行針對性培訓)和“信息支持”由李靜負責,利用其冷靜和細致,核實信息,規避風險)。那兩個“老油條”被安排去做最簡單的重複性撥打和初篩,算是廢物利用。
第三,有限度的庇護。林墨明確表示,隻要是在規則內儘力做事,小組內部的問題,他儘量內部解決,不會輕易上報給上層引來懲罰。但前提是,絕對服從工作安排,不得陽奉陰違。
這幾條規矩,看似簡單,卻在一定程度上觸碰了園區底層管理的潛規則。它沒有取消懲罰的威脅那是不可能的),但引入了“輔導”和“內部獎勵”的機製,給了底層豬仔一絲極其微弱的、通過努力改善處境的希望,同時也明確了責任和分工,試圖將散沙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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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應是各異的。
阿斌和王德發雖然覺得壓力巨大,但對林墨展現出的一套“管理方法”感到一絲新奇和依賴,尤其是王德發,被賦予了“前端引流”的職責,雖然不是什麼光鮮位置,但總算有了點“權力”的感覺。
李靜依舊沉默,但對林墨投來的、關於“信息支持”的目光,她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接下了任務。
那幾個“吊車尾”眼中閃過一絲微光,雖然“輔導”可能意味著更痛苦的煎熬,但至少給了他們一個緩衝期,而不是立刻被推出去當替罪羊。
兩個“老油條”撇撇嘴,顯然不怎麼買賬,但礙於林墨此刻的組長身份和那股冷硬的氣勢,暫時沒有出聲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