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脈的清晨,是在一陣淒厲的猴啼和不知名鳥類尖銳的鳴叫中開始的。林墨從一種半睡半醒的淺眠中驚醒,全身的肌肉如同被輪番捶打過一般酸痛僵硬。露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冰冷的觸感讓他牙齒忍不住打顫。他看了一眼蜷縮在對麵樹根下、同樣被晨曦和寒意喚醒的李靜,她的臉色在朦朧的光線中顯得更加蒼白,但那雙眼睛依舊清澈而警惕。
昨夜,他們沒能找到像之前那樣理想的岩石縫隙,隻能在一棵巨大的、氣根盤結的古榕樹下勉強棲身。這裡相對乾燥,茂密的氣根和垂落的藤蔓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但根本無法抵禦深夜山林中刺骨的寒氣和無孔不入的濕氣。
“咳……咳咳……”林墨忍不住低咳了幾聲,感覺喉嚨乾癢,胸腔有些發悶。持續的逃亡、營養不良和露宿,正在快速消耗他的健康儲備。
李靜默默地從她那個看起來同樣乾癟的小背包側袋裡,掏出最後小半塊壓縮餅乾,掰開,將稍大的一塊遞給林墨。這是他們從園區帶出來的最後一點“正規”食物了。
林墨沒有推辭,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咀嚼著。餅乾粗糙乾燥,需要就著水才能順利下咽。他拿出那個塑料水瓶,裡麵隻剩下瓶底一點渾濁的溪水。他喝了一小口,將餅乾艱難地咽了下去。胃裡得到了一點填充,但饑餓感反而更加鮮明地凸顯出來——這點東西,對於兩個消耗巨大的成年人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
“必須找到更多食物。”林墨的聲音因為乾渴而沙啞,“不能隻靠這些昆蟲和……‘蛋白質’。”他想起了昨天吞下的那些蠕動的生物,胃部又是一陣不適。
李靜點了點頭,目光投向四周茂密的植被。她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凍得發麻的四肢,開始仔細搜尋。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僅僅是岩石下的“高蛋白”,還包括一切可能可用的植物。
林墨也強撐著站起來,加入了搜尋。他的野外知識告訴他,在熱帶叢林中,尋找可食用的植物需要極其謹慎,很多看起來誘人的果實或根莖都可能含有劇毒。
時間在仔細的辨彆和小心翼翼的嘗試中流逝。李靜似乎對植物有超出常人的認知,她避開那些顏色鮮豔、形狀奇特的菌類和果實,最終在一處背陰的斜坡上,發現了一片葉片肥厚、邊緣呈鋸齒狀的植物。她用小匕首小心地挖出它的塊莖,那東西看起來有點像微縮版的芋頭,但顏色更深。
“這個,應該可以。”李靜將塊莖上的泥土擦乾淨,用匕首削掉外皮,露出裡麵白色的肉質。她先自己咬了一小口,細細咀嚼,等待了片刻,確認沒有出現麻、澀等異常感覺後,才將剩下的遞給林墨。“味道不太好,但沒毒。”
林墨接過,咬了一口。口感粗糙,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澀味,確實難以下咽。但他知道,這是他們目前能找到的最可靠的能量來源。他強迫自己將整個塊莖吃完,又喝光了瓶子裡最後一點水。
補充了食物和水分,體力似乎恢複了一些,但前路依舊漫漫。林墨再次拿出收音機,爬到附近一塊地勢稍高的岩石上,避開茂密的樹冠,短暫開機。
“噠…噠…噠噠噠噠…”
信標信號穩定地傳來,比之前在園區時清晰了不止一籌。這明確無誤地告訴他們,方向是正確的,他們正在接近目標。
“信號很強。”林墨關閉收音機,回到李靜身邊,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振奮,“按照這個趨勢,如果順利,我們再有兩到三天的路程,應該就能抵達信號源附近。”
李靜眼中也閃過一絲光亮,但隨即又被憂慮取代。她指了指身後他們來時的方向,又指了指前方茂密得幾乎無法下腳的叢林。
林墨明白她的意思。追兵在後麵,而前方的路,隻會更加難走。信標信號變強,也意味著他們可能正在進入一個各方勢力都關注的區域,危險係數倍增。
他們選擇的迂回路線,需要穿越一片地圖上標記為“黑竹溝”的原始河穀地帶。那裡地勢險峻,河穀深切,植被覆蓋度極高,是擺脫追蹤的理想之地,但也意味著更多的未知和艱難。
收拾好僅有的“家當”——那個舊收音機、空水瓶、李靜的匕首和一些用大樹葉包裹的備用塊莖,兩人再次踏上征途。
進入黑竹溝區域,地勢開始陡峭下降。他們需要借助藤蔓和樹枝,小心翼翼地沿著幾乎呈七十度的斜坡向下挪動。腳下是鬆軟的腐殖土和濕滑的苔蘚,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墜。濃密的樹冠幾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植物腐爛和某種野獸巢穴混合的怪異氣味。
林墨在前方開路,用匕首砍斷擋路的帶刺藤蔓和堅韌的灌木枝條。他的手臂很快就被劃出了新的血痕,汗水混合著血水,浸濕了衣袖。李靜緊隨其後,她的動作更加輕盈,對地形的判斷也異常準確,時常能發現一些林墨忽略的、可以借力的岩石或樹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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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進變得極其緩慢,體力消耗巨大。每前進一步,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林墨感覺自己的肺部如同一個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他知道,這是身體接近極限的信號。
“休息……十分鐘。”林墨靠在一棵粗壯的樹乾上,大口喘息著說道。他拿出水壺,裡麵已經空了。他們需要儘快找到新的水源。
李靜的狀態比他稍好,但額頭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她靠在另一棵樹上,閉著眼睛,似乎在積攢體力。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把匕首的刀柄,仿佛那是她與過去世界唯一的聯係。
寂靜中,隻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和叢林深處各種細微的、令人不安的聲響。
林墨看著李靜,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她的冷靜、她的技能、她麵對困境時超乎常人的堅韌,都讓他無法不好奇。她到底是誰?為什麼也會在“凱盛”?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是為了逃離那個魔窟嗎?還是和他一樣,背負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和使命?
這些問題在他腦海中盤旋,但他知道,現在不是探尋的時候。在這個危機四伏的環境裡,維持目前這種脆弱的同盟關係,比滿足好奇心更重要。
“走吧。”十分鐘一到,林墨率先站起身。休息並沒有讓身體好受多少,反而讓疲憊感更加深刻地襲來。但他不能停下。
他們繼續向下,終於聽到了湍急的水流聲。穿過最後一片密林,一條寬闊而湍急的河流橫亙在眼前。河水渾濁,呈黃褐色,流速極快,撞擊在河心的巨石上,發出雷鳴般的轟響。這就是黑竹溝的主河道。
河對岸,是更加陡峭、植被更加茂密的群山。信號指引的方向,就在河對岸的某個地方。
如何過河,成了擺在他們麵前的最大難題。水流湍急,水下情況不明,盲目涉水無異於自殺。他們沿著河岸向上遊跋涉,希望能找到水流相對平緩或者有樹木倒伏形成的天然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