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山林間萬籟俱寂，連蟲鳴都仿佛被凍結。林墨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岩石，身體因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有些僵硬，但他的精神卻如同拉滿的弓弦，沒有絲毫鬆懈。步槍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掌心傳來，是他在這片未知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自從昨夜那三聲回應性的敲擊之後，對方再次陷入了沉寂。沒有靠近，沒有進一步的信號，仿佛融入了這片山林，隻在關鍵時刻才露出獠牙，如同守護著什麼，又或者……在耐心等待著最佳的捕獲時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林墨的耳朵捕捉著任何一絲異響，眼睛在漸褪的夜色中努力分辨著任何可疑的移動。他在賭，賭那兩聲敲擊和精準的狙殺背後，是生的希望，而非更精致的陷阱。
就在東方的天際線開始泛起一絲微不可察的魚肚白時，一陣極其輕微的、幾乎與晨風融為一體的“沙沙”聲，從他前方約二十米處的一片茂密灌木叢後傳來。
不是野獸！是刻意壓低的、謹慎的腳步聲！
林墨瞬間屏住呼吸，手指輕輕搭在扳機上，槍口微微移動，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來了！
灌木叢的葉片被一隻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輕輕撥開，沒有發出多大響動。緊接著，一個同樣穿著深色叢林作戰服、臉上塗抹著油彩、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顯現出來。
對方沒有持槍瞄準，而是雙手微微攤開，示意沒有敵意。他的動作流暢而專業，帶著一種久經沙場的乾練。借著微弱的晨光，林墨能看到對方銳利如鷹隼的眼神，正冷靜地掃視著周圍環境，最終定格在林墨藏身的岩石方向。
兩人隔著二十米的距離，在黎明前的昏暗中無聲對峙。空氣仿佛凝固，隻有彼此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聲在耳邊回響。
林墨沒有動，也沒有出聲。他在觀察，在判斷。對方的裝備很精良，不是“地獄火”那種雜牌軍，也不像“凱盛”獵犬小隊那樣帶著明顯的傲慢和壓迫感，更像是一種……收斂了所有氣息的、高效的職業者。
終於，對方先開口了，聲音低沉而沙啞，用的是帶著一點口音的漢語，語速不快，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編號？”
林墨心中一凜，對方在確認身份！他猶豫了一瞬，是冒險回應，還是繼續沉默？
想到洞穴裡重傷的李靜，想到那渺茫的生機，他咬了咬牙，壓低聲音回應：“沒有編號。我們發出求救信號，有傷員。”
對方似乎並不意外，繼續問道：“信號源？那個收音機，從哪裡來的？”
他在試探！林墨腦中警鈴大作。收音機是老謝給的，老謝是“凱盛”的後勤主管！這個問題背後可能藏著無數陷阱。
“撿的。”林墨給出了一個最模糊也最安全的答案，同時反問道，“你們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目光似乎穿透了岩石的阻礙，落在了林墨緊握的步槍上：“‘凱盛’製式裝備，繳獲的？”
林墨心中更加警惕，對方對“凱盛”很了解！“自衛而已。”他簡短地回答，不願透露更多信息。
短暫的沉默。對方似乎在評估他的話。晨光又亮了一些，能更清楚地看到對方臉上冷硬的線條和那雙毫無波動的眼睛。
“傷員情況？”對方再次開口，轉換了話題。
“腹部重擊，內傷，持續低熱，需要醫療。”林墨如實相告，這是他們目前最迫切的需求。
對方點了點頭，忽然從戰術背心的一個小袋裡，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東西，手臂一揚，精準地扔到了林墨腳前不遠處的空地上。
“基礎抗生素，鎮痛劑。清潔水源送服。”對方的聲音依舊沒什麼感情，“我們暫時無法提供撤離。這片區域被至少兩股勢力封鎖，電子監控很嚴密。需要等待時機。”
林墨看著地上那個小包裹，心中五味雜陳。藥物是他們急需的，這似乎是善意的表示。但對方拒絕立刻撤離，理由是區域被封鎖，這符合他們觀察到的情況，但也可能是拖延的借口。
“等待多久？”林墨追問。
“不確定。取決於局勢變化，以及……你們的價值。”對方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洞穴的方向，“看好你們的‘東西’。很多人對它感興趣。”
“東西”？林墨立刻想到了李靜，以及她可能背負的秘密，還有那個“泥鰍”的芯片！對方知道他們手裡有重要的“東西”！他們救援的目的，是否也與此有關？
“我們隻想活命離開。”林墨強調道，試圖撇清關係。
“活著離開，有時候並不容易。”對方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開始緩緩後退，“保持隱蔽，節約物資。我們會再聯係。記住，不要輕易相信任何未經確認的信號，包括……我們的。”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迅速隱沒在灌木叢後，腳步聲也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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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沒有立刻去撿那個藥包，他依舊保持著高度警惕，仔細聆聽了足足十分鐘，確認對方真的離開，周圍再無其他動靜後，才迅速上前，將那個小包裹撿起，塞進口袋，然後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回了洞穴。
洞穴內，李靜倚靠著岩壁，臉色在透過藤蔓縫隙的微弱晨光中顯得更加蒼白。她看到林墨安全回來，明顯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她急切地問，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虛弱。
林墨將那個小包裹遞給她，快速而低聲地講述了外麵的經過，包括對方的樣貌、問答內容，以及最後那句意味深長的警告。
李靜仔細檢查著油布包裹裡的幾片白色藥片和兩顆膠囊，又湊近聞了聞，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是正規的軍用級抗生素和鎮痛藥，不是黑市貨。”這似乎又為對方的身份增添了一絲可信度。
但當她聽到林墨複述對方最後那句話時，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不要輕易相信任何未經確認的信號，包括我們的……他在暗示什麼？內部有分歧？還是……這本身就是一個更大的局？”
“不清楚。”林墨搖了搖頭，眉頭緊鎖，“但他們給了藥，這是實實在在的幫助。而且，他們似乎知道我們手裡有重要的‘東西’，並且提醒我們保護好。”
他將藥片遞給李靜，又拿出水壺：“先吃藥。不管他們目的是什麼，至少目前看來，他們需要我們活著。這就為我們爭取了時間。”
李靜接過藥和水，沒有猶豫，仰頭服下。現在，任何一點可能緩解傷痛的機會都不能放過。
吃完藥，她靠在岩壁上，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量，也似乎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看向林墨，眼神中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林墨，如果……如果最後發現，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或者我連累了你……”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林墨打斷了她，語氣平靜卻堅定，“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要想活下去，隻能彼此信任，至少暫時如此。”
李靜看著他那雙在昏暗中依然明亮的眼睛，心中某個堅硬的地方似乎被觸動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最終輕輕點了點頭：“謝謝。”
曙光照進洞穴，帶來了藥物，也帶來了更多撲朔迷離的疑問。生的希望似乎清晰了一些，但前路的迷霧，卻更加濃重了。
清邁，早晨八點整。
梁安娜準時出現在倉庫後門。一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黑色豐田麵包車已經等在那裡。司機是個麵無表情的壯漢，看了她一眼，確認了身份後，示意她上車。
車內除了司機，隻有九哥一個人。他依舊穿著那身黑色的西裝，坐在中排座位上，閉目養神，對梁安娜的上車沒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