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瞧,這麼多人都搶著買,咱這蟶子可值錢著呢!”
大虎咧嘴一笑,臉上曬得通紅:“可彆光顧著高興。人家是圖咱新鮮,明兒要是沒貨,咱還得琢磨彆的門路。”
“嘿,放心,海裡頭多得是。等明天漲潮退潮,我再去翻。咱兄弟倆肯定還能弄一大筐。”
正說著,買蟶子的鄉親們還陸續圍過來。
“老板,再給我挑兩斤。”
“快快快,今兒的蟶子個頭大,鮮著呢。”
大虎笑著招呼:“有的是,大家夥排好隊。”
不一會兒,半筐蟶子見了底。二虎數了數錢,樂得直咧嘴:“哥,你看,這得有六七十塊吧?要是天天都能賣這麼多,咱不愁吃喝了!”
大虎卻皺起眉頭:“二虎,咱不能光顧眼前。趕海的事,靠天吃飯。要是改天風浪大,哪能天天下海?”
二虎撓撓腦袋:“那也比打零工強啊。你瞧,今天不過幾個時辰,頂得上咱們辛苦扛水泥一天。”
這時,一個穿著破舊短袖的老漁民走了過來,手裡還拎著一張網。他眯著眼看了看兄弟倆的筐:“小子們,這蟶子是你們自己挖的?”
大虎連忙點頭:“是的,李大爺,今早退潮的時候在灘塗上挖的。”
李大爺笑了:“嗯,蟶子挖得不錯,就是你們彆光顧著賣錢。蟶子要養一養,沙子吐乾淨了,能賣更好的價。”
二虎忙湊上去:“李大爺,那得怎麼養?”
“很簡單,把蟶子放在清水裡養上一天一夜,讓它把肚子裡的沙子吐乾淨。到時候肉白水清,城裡人更愛買。”
二虎眼睛一亮:“哎喲,那咱明天也學著養!”
大虎抱拳道謝:“多謝李大爺指點。”
李大爺背著網兜,慢悠悠地走遠了。
二虎壓低聲音:“哥,你說咱要是真能養起來,不就能多賺一倍麼?”
大虎卻沉吟:“可養蟶子得用乾淨水。咱這破屋後頭的井水,行不行還不好說。”
“那就去河口啊,河口的水清著呢。”
“你啊,就知道想賺快錢。”大虎笑罵一聲,卻也沒再多說。
傍晚,潮水再次退去。
二虎扛著鐵鍬,興衝衝拉著哥哥往灘塗跑:“哥,趁著天黑前還能再挖一趟!”
灘塗上,一群趕海的人正低頭忙活,有的用鐵耙子刨,有的光腳踩著軟泥,尋找蟶子冒出的氣泡。
二虎學著模樣,眼尖地指著泥麵上一個小洞:“哥你瞧,這裡冒泡!”
大虎走過去,小心把鐵鍬插下去,翻開一片泥,果然蹦出兩隻蟶子。
“哈哈,果然準!”二虎彎腰撿起來,塞進桶裡。
周圍的人見兄弟倆興奮的樣子,笑著打趣:“頭回下灘吧?看你們傻樂的勁兒。”
“是啊,頭回。”大虎點點頭。
一位大嫂提醒道:“可彆貪深了,往前走小心陷腳。”
“記住啦,謝謝嫂子!”
兄弟倆一邊挖一邊學,不一會兒又收獲半桶。二虎累得滿頭大汗,卻越挖越興奮。
“哥,你說這灘塗要是天天挖,能不能挖空啊?”
大虎笑了笑:“蟶子是要靠季節的,不是年年天天都有。到時候沒了,你還想咋辦?”
“謝了。”李二虎咕嘟咕嘟喝了幾口,又抹了把汗,“老大,你剛沒正麵回答我,究竟能賣多少錢?”
“按今天牌價。”宋仁澤把水壺塞回布袋,“活蟹稱斤兩,肉滿加價,斷腿扣。簍裡估摸二十多斤,去掉幾隻小的,能對上好幾張票。票子換布換油,你娘要的紗門,先彆急,等把漁網補全了再說。你家先把灶修了,灶門漏風,燒什麼都費。”
“那我娘聽了肯定又說我傻。”李二虎撓頭,“不過你說怎麼就怎麼。對了,回頭是不是得分給老李頭兩隻,他上次借給我們竹籠。”
“分。”宋仁澤點頭,“還有老羅,幫咱焊過船舷,嘴上不說要東西,心裡記著呢。人情也得算賬,算清楚了,路才越走越寬。”
話還沒落,一陣腳步聲從紅樹根那頭傳來,沙礫被踩得“窸窣”直響。兩人對望一眼,齊齊伏低。
“你說他們怎麼知道這片有人下籠?”那邊有人嘟囔,嗓音帶著生硬的口音,“昨晚摸了兩個,今天再看看。”
“快點,潮上來了。”另一個人粗聲粗氣,“看那根繩,咱昨兒割的就是這種。”
李二虎捏緊拳頭,一步要竄出去,被宋仁澤按住。宋仁澤抬手指了指泥上新印下的鞋痕,又往遠處一指,示意等。
那兩人晃晃悠悠走到漁箱跟前,果然被擋住一步。個子矮的那人抬腳想跨,鞋底吱一聲打滑,整個人踉蹌,重重踩進軟泥裡,留下半隻腳麵深的印子。
“現在。”宋仁澤站起,聲音不高,卻像石子落水,瞬間把兩人定住,“乾嘛呢。”
兩人一驚,回頭看見兩個人影從砂丘上下來,其中一個肩上扛著竹簍,簍裡青蟹的螯在篾縫裡“哢噠哢噠”引人心虛。矮個的心虛地笑了笑:“這片灘是公的,我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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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虎湊過去,鼻子幾乎貼到泥水上:“真有麼?我咋沒聞見?”
“上回我家的磚也卡過,他張口就要煙和票!”
“憑條子都不放,非得塞紅包,誰受得住?”
“海邊蓋個屋頂都漏雨,都是這人折騰的!”
嘈雜聲一團團往這邊擠,沙堆邊的鐵軌車一時都停了。胡先鋒臉色發青,抬手就指人:“都閉嘴!誰造謠我抓誰!”
宋仁澤把那張蓋紅章的條子在掌心一攤,字麵上還有海風吹起的一點鹽霜:“你抓誰?抓這條子嗎?縣裡水利站批的河沙八方,價目白紙黑字,你說緊張,讓我們用海沙,海沙你還要加錢,這是哪家的規矩?”
“我說的規矩就是規矩!”胡先鋒捏了捏脖子上的圍巾,彆過去:“沒船位,等著。”
李二虎叫起來:“啥叫沒船位?咱船都靠上了,人都下來了,鐵鍬都插進沙堆裡了,你說沒船位?”
“說沒就沒!”胡先鋒往後一擺手,兩個手下掄著鐵鉤杵過來,眼睛橫著瞪。
圍觀的人又湧近兩步。一個背著魚簍的老漢把簍子往地上一擱,簍裡幾條鯔魚還在蹦:“你是管沙子的,不是管人命的。海沙有鹽,蓋了房子鐵筋鏽得快,過兩年就塌,誰擔這個責?”
有人附和:“就是,他逼著我們拿海沙,還說河沙緊張。緊張怎麼外頭那堆堆著不讓動?”
“胡先鋒,你給個痛快話!”
胡先鋒瞪眼:“懂不懂?外頭那堆是預留給大工地的,輪得著你們這些漁民?”
宋仁澤沉了一下聲:“預留也得有賬。這樣,賬本拿出來對一對。我們憑條子來拉,誰的在前誰的在後,一翻就清楚。”
“對賬本!”李二虎又嚷。
“對賬本!”周圍十幾張嘴接成一片。
胡先鋒臉上抽了抽,硬著頭皮:“賬本是機密,誰想看誰也看不成!”
“機密?”宋仁澤笑了,“那我把這條子交給大隊,讓廣播站喊一嗓子,看看是賬本機密還是你口袋機密。”
“你敢!”
“我不光敢,我現在就敢。”宋仁澤把條子往懷裡一塞,轉頭衝一個小夥子使了個眼色:“小劉,去把喇叭隊叫來,把支書也喊來。順路把民兵招呼到碼頭,說沙場有糾紛。”
小夥子撒腿就跑。胡先鋒急了,伸手要拽宋仁澤袖子,李二虎一把拍開:“離遠點,彆臟了我老大的衣服。”
兩個手下上前一步,鐵鉤杵得地上“哢嗒”響。人群裡呼吸一頓,有人嘀咕:“這要動手啊……”
宋仁澤的眼睛卻沒離開那幾堆沙。他彎腰抓起一把就近那堆,往手心一搓,再往舌尖上一點:“鹹的。”
他又走到裡麵遮著帆布的那一堆,從角上摳起一把,落地沉,砂粒細勻,手心裡一抹,細亮的粉少:“這個是河沙。”
“看見沒?”他朝眾人揚了揚手,“海沙在外麵,河沙在裡麵,還蓋了帆布。誰要河沙?加錢。誰不加?就給這堆鹹的。”
“我呸!”老漢啐了一口,“這不是坑人是什麼!”
胡先鋒嘴硬:“你懂個屁!外麵的也能用!還省水泥!”
“省你頭!”李二虎叉腰,“省的是你腦子,裡麵空。”
一陣腳步聲從碼頭那頭近過來,喇叭隊背著大喇叭,支書老李跟在後頭,民兵幾個扛著木棍也到了。支書眉毛一豎:“怎麼回事?誰吵吵?”
“支書,他卡我們油水!”李二虎搶著說,“憑條子拉沙,他非讓用海沙,還要加錢。”
“對賬本!”人群又齊聲喊。
支書抬手:“安靜,都彆嚷。胡先鋒,賬本拿來。你若不心虛,就讓大家夥看看。”
胡先鋒嘴角抖了一下:“支書,賬本……這機密……”
支書臉一沉:“機密個啥!村裡蓋屋哪家不是人?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