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日的夜風裹挾著關外特有的刺骨寒意,刮過柳條湖附近的鐵路線時發出淒厲的呼嘯,像極了陳峰在現代軍事演習中聽過的防空警報。他趴在鐵路旁一處荒草叢生的土坡後,半人高的野草沒過他的腰際,草葉上的霜氣早已浸透了他單薄的粗布短褂,冰涼的濕氣透過布料滲入肌膚。
但這並非他顫抖的原因。
懷中那枚從趙山河連隊"借"來的手榴彈,金屬外殼正硌著他的肋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接下來行動的代價——賭上的不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可能被徹底改寫的曆史軌跡。
"陳兄弟,你確定日軍會在這兒炸鐵路?"身後傳來趙山河壓低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帶著連裡最信任的五個老兵,每人手中緊握的步槍裡,隻有區區五發實彈——這是整個連隊能湊出來的全部家當。"要是咱們弄錯了,驚動了日軍,旅部那邊怕是饒不了咱們。"
陳峰沒有回頭,目光如炬般緊盯著鐵路延伸至的黑暗遠方。遠處隱約可見日軍獨立守備隊營房的輪廓,幾點燈火如鬼火般在夜色中搖曳。他腦海中浮現後世史料中的細節:1931年9月18日夜10時20分,日軍獨立守備隊第二大隊第三中隊的河本末守中尉,將率人在柳條湖東側的鐵路軌道上埋設炸藥,炸毀一段鐵軌後謊稱是東北軍所為,隨即向北大營發起進攻。
"錯不了。"陳峰的聲音比夜風還要冷峻,"趙連長,你看那邊——"他抬手指向鐵路旁的一棵老榆樹,樹乾上纏繞著幾圈不起眼的鐵絲,鐵絲上掛著一個鐵皮罐頭,"那是日軍設的警戒裝置,隻要有人靠近鐵路,罐頭就會發出響聲。他們既然布下這等警戒,就說明今晚必定有動作。"
趙山河順著陳峰指的方向凝神細看,果然發現了那個隱蔽的裝置。他心中一沉,此前巡查時竟完全忽略了這一細節。"這群小鬼子,真是處心積慮!"趙山河咬牙切齒,手中的毛瑟槍握得更緊,"那咱們現在怎麼辦?直接衝上去,把那些小鬼子抓起來?"
"不行。"陳峰搖頭,"日軍在營房裡至少駐紮了一個小隊的兵力,還配備了重機槍。咱們就這點人手和彈藥,正麵衝突無異於送死。我們的目標是阻止他們炸毀鐵路——隻要鐵路完好,他們就找不到進攻北大營的借口。"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陳峰立即按住趙山河的肩膀,兩人同時俯身隱蔽,老兵們也迅速藏入草叢中。馬蹄聲漸近,是一隊日軍騎兵,約十餘人,每人手中握著馬刀,腰間掛著步槍,正沿鐵路線巡邏。騎兵隊經過老榆樹時,一名日軍士兵勒住馬,伸手拍了拍鐵皮罐頭,發出"哐當"聲響,其他士兵哄笑起來,用日語交談著,語氣中滿是輕蔑。
"這群狗娘養的!"一名老兵忍不住低聲咒罵,手已經按在腰間的大刀上。陳峰迅速按住他的手,搖頭示意——時機未到。
日軍騎兵隊漸漸遠去,馬蹄聲消散在夜色中。陳峰剛鬆一口氣,正準備起身,卻聽見鐵路方向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他立即再次俯身,借著月光,看見五個穿著日軍軍裝的人正貓著腰向鐵路靠近。為首者手提一個帆布包,裡麵鼓鼓囊囊,顯然裝著炸藥。
"來了。"陳峰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從懷中掏出手榴彈,拔掉保險栓,將拉環套在手指上,"趙連長,等我扔出手榴彈,你們就開槍,優先擊斃那個提帆布包的,絕不能讓他們將炸藥安置在鐵軌上。"
趙山河點頭,舉起毛瑟槍瞄準那個提帆布包的日軍士兵。老兵們也紛紛舉槍,槍托緊抵肩窩,手指扣在扳機上,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日軍士兵越來越近,他們走到鐵路中央,為首的河本末守中尉放下帆布包,蹲下身開始擺弄裡麵的炸藥。其他四名士兵分散開來,兩人守在鐵路東側,兩人守在西側,手中的步槍對準四周黑暗,警惕地觀察著。
"就是現在!"陳峰低喝一聲,手臂猛地發力,手榴彈劃破夜空,帶著"嘶嘶"的引線燃燒聲,精準地落向河本末守中尉的方向。
河本末守中尉驚覺抬頭,看見飛來的手榴彈,臉色瞬間慘白。他試圖起身逃跑,但為時已晚——"轟隆"巨響,手榴彈在鐵軌旁爆炸,硝煙頓時彌漫開來,碎石和鐵軌碎片四濺。
"開火!"趙山河大吼一聲,扣動扳機。"砰!"毛瑟槍的槍聲在夜空中格外刺耳,子彈射向鐵路東側的一名日軍士兵,精準命中其胸口。那名日軍士兵悶哼一聲,倒在鐵軌旁,鮮血迅速染紅身下的枯草。
老兵們也紛紛開槍,槍聲此起彼伏。守在鐵路西側的兩名日軍士兵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子彈擊中倒地。河本末守中尉被手榴彈的衝擊波震倒在地,臉上沾滿灰塵和血跡,他掙紮著爬起,手中仍抓著半截炸藥,朝著日軍營房方向聲嘶力竭地大喊:"敵襲!敵襲!東北軍來襲擊了!"
陳峰心中一沉——最壞的情況發生了。手榴彈雖然爆炸,但未能完全阻止日軍,河本末守中尉仍然喊出了"東北軍襲擾"的借口。他剛要下令繼續射擊,遠處的日軍營房突然響起急促的軍號聲,緊接著,重機槍的"噠噠噠"聲撕裂夜空,子彈如雨點般向土坡方向掃射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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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日軍的重機槍開火了!快撤!"陳峰大喊著,拉起趙山河向土坡後方撤退。老兵們也急忙跟隨,子彈在他們身邊的地麵上炸開,泥土飛濺。
"陳兄弟,咱們沒能阻止他們!"趙山河一邊奔跑一邊大喊,"你聽,小鬼子的軍號聲,他們肯定要進攻北大營了!"
陳峰心如巨石壓頂,他回頭望向鐵路方向,硝煙尚未散去,河本末守中尉已不見蹤影,隻有三具日軍士兵的屍體躺在鐵軌旁。他明白,曆史的車輪仍在滾滾向前,即使他竭儘全力,也未能阻止柳條湖事件的發生——或許,這就是曆史的慣性,非一人之力所能輕易改變。
就在這時,北大營方向傳來槍聲。不是零星的槍響,而是密集的步槍聲和重機槍聲,夾雜著日軍的喊殺聲。陳峰和趙山河停下腳步,望向北大營方向,隻見營地上空被火光染紅,濃煙滾滾,如一條巨大的黑龍在夜空中張牙舞爪。
"完了...北大營真的被進攻了..."趙山河癱坐在地,手中的毛瑟槍掉落一旁,眼中充滿絕望,"旅部的命令是"不抵抗",士兵們手中沒有實彈,怎麼跟日軍打?這不是讓他們去送死嗎?"
老兵們也停下腳步,望著北大營方向的火光,個個眼含熱淚。一名老兵拾起地上的大刀,朝著北大營方向嘶吼:"兄弟們還在營裡呢!咱們不能就這麼看著!我要回去救他們!"
"對!回去救兄弟們!"另一名老兵附和道,"就算是死,也要跟小鬼子拚了!"
陳峰凝視著這些血性猶存的東北軍士兵,心中五味雜陳。他知道回去就是送死,日軍擁有坦克、重機槍和充足彈藥,而北大營的士兵大多手無寸鐵,根本不是日軍的對手。但他又不能阻止這些老兵——他們是軍人,保護戰友是他們的天職。
"趙連長,你帶老兵們先撤到城外的山地,我去北大營看看。"陳峰突然開口,"我得去確認情況,看看能否救出一些士兵。"
"不行!陳兄弟,你不能去!"趙山河急忙拉住陳峰,"北大營現在肯定已被日軍包圍,你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我必須去。"陳峰眼神堅定,"趙連長,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我來自未來,我知道這場戰爭的結局,知道有多少同胞將死去。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北大營的士兵們白白犧牲,哪怕能多救一個人,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