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虎口拔牙,搶出這些,已經是燒高香了。”老煙槍湊了過來,他竟然還死死抱著一個從車上拽下來的、鼓鼓囊囊的糧食袋子,“要不是隊長你那一槍先廢了當官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咱們今天怕是要栽在那兒。”他的山羊胡上沾滿了冰淩,隨著說話上下抖動。
陳峰勉強扯動嘴角笑了笑,算是回應。他抬頭透過光禿禿的樹枝望向天空,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但鉛灰色的雲層依舊厚重低垂,仿佛在積蓄著下一場更大的風雪。他知道,這次成功的伏擊,同時也徹底暴露了他們的存在和活動範圍。以日軍的作風,接下來必然會對城郊區域進行更加嚴密甚至殘酷的梳篦式清剿。往後的日子,每一步都將如履薄冰,更加艱難。
就在這時,一直蹲著照顧傷員的林晚秋忽然抬起頭,側耳傾聽,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噓——你們聽…是不是…好像有哭聲?”
眾人瞬間安靜下來,屏住呼吸,努力捕捉著林間的聲響。
風聲嗚咽,樹枝搖曳發出嘎吱聲…除此之外,果然,有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像是女人極力壓抑卻又無法抑製的啜泣聲,順著風向,從樹林更深處飄蕩而來。那哭聲悲切、淒涼,充滿了絕望,在這荒蕪寒冷、剛經曆一場血腥廝殺的林子裡,顯得格外瘮人。
“這鬼地方,這天氣,怎麼會有娘們哭?”趙山河立刻警惕起來,握緊了手中的漢陽造,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彆是鬼子玩的什麼花樣?弄個誘餌引我們上鉤?”
陳峰的心中也瞬間拉響了警報。這哭聲出現得太過突兀和詭異。他凝神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望去,那裡林木更加茂密,光線昏暗,幽深得望不透底。理智告訴他,最安全的做法是立刻遠離,轉移駐地。
但那哭聲…太真實了,那種絕望和悲慟,不像是能偽裝出來的。
他沉吟了足足三秒,眼神快速掃過疲憊不堪、帶傷在身的隊員們,迅速做出決斷:“山河,你帶大部分人在這裡就地隱蔽,看守糧食和傷員,保持警戒,沒我命令不準妄動!晚秋,老煙槍,你們倆跟我過去探一下。記住,保持距離,一旦情況不對,立刻撤回!”
“隊長!太危險了!”趙山河急道,“萬一是個圈套…”
“我心裡有數。執行命令!”陳峰的語氣不容置疑。他檢查了一下手槍彈匣,重新推彈上膛,眼神銳利地看向哭聲傳來的方向,“我們很快回來。”
說完,他打了個手勢,率先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著樹林深處摸去。林晚秋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起身跟上,她從地上撿起一把日軍士兵的刺刀握在手裡。老煙槍歎了口氣,嘀咕了一句“這叫什麼事兒”,但也麻利地檢查了一下他那杆老套筒,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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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呈一個鬆散的三角隊形,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及踝的積雪中艱難前行。越往裡走,林木越密,光線愈發昏暗,那哭聲也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令人心頭發緊。那確實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哭聲,嘶啞、絕望,仿佛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其間還夾雜著一種極其微弱的、嬰孩般的嗚咽聲。
大約十分鐘後,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小片林間空地。而空地上的景象,讓三人瞬間瞳孔收縮,血液幾乎凝固!
空地中央,有一間極其低矮破敗的茅草屋,屋頂大半已經坍塌,牆壁歪斜,仿佛隨時都會散架。而就在茅草屋前,幾名穿著土黃色軍大衣的日軍士兵看裝束和狀態,更像是潰散的散兵),正粗暴地拉扯著一個穿著臃腫破舊棉襖的中國農村婦女!女人頭發散亂,臉上滿是淚痕和汙泥,她死死抱著懷裡一個用破布包裹著的、看不清樣貌的小包裹,發出撕心裂肺的哀求和哭喊,拚命掙紮,卻被兩個日軍士兵反擰著胳膊,動彈不得。另一個士兵正在試圖搶奪她懷裡的包裹,臉上帶著猥瑣而殘忍的笑容。旁邊還有一個士兵持槍警戒,嘴裡不耐煩地嗬斥著。地上,散落著一個被打翻的破舊籃子和幾個凍硬的窩窩頭。
“是鬼子散兵!這群該千刀萬剮的畜生!”老煙槍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眼睛裡幾乎要噴出火來。這些脫離了大部隊的散兵,往往比建製部隊更加凶殘暴虐,他們失去了約束,如同流竄的野獸,四處禍害手無寸鐵的百姓。
陳峰的拳頭瞬間攥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感。一股冰冷的怒火從心底直衝頭頂。他認出這種行徑,這是最卑劣的恃強淩弱!
“怎麼辦?救不救?”林晚秋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她緊緊抓著陳峰的衣袖,指節泛白。看著那個無助的女人和可能存在的嬰兒,她的心揪緊了,母性的本能和對同胞的悲憫瞬間壓倒了恐懼。
陳峰的大腦飛速運轉。對方有五個人,都有槍。自己這邊隻有三個人,一把手槍,一把步槍,一把老套筒,彈藥也不充裕。硬拚,風險極大。但…難道眼睜睜看著同胞受辱被害?
電光火石間,他有了決斷。他迅速從地上拾起一塊趁手的凍土塊,估算了一下距離和角度,然後用儘全力,猛地朝側方約十幾米外的一簇茂密的灌木叢擲去!
“啪嗒!”土塊準確地砸在灌木叢的枯枝上,發出一聲清晰的脆響。
“なにものだ?!”什麼人?!)正在拉扯女人的日軍士兵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動作猛地一僵!負責警戒的士兵立刻調轉槍口,緊張地指向灌木叢方向。另外兩個也下意識地鬆開了女人,慌忙去抓背在肩上的步槍。
就是現在!
陳峰如同獵豹般從藏身處暴起!南部十四式手槍發出清脆的怒吼!“啪!啪!”兩槍精準點射,那個正在搶奪包裹和負責警戒的士兵應聲倒地!
“八嘎!敵襲!”日語)剩下的三名日軍士兵驚惶失措,一邊尋找掩體,一邊試圖舉槍射擊。
“轟!”老煙槍抓住機會,將身上最後一顆“土炸彈”奮力扔了過去!爆炸聲不算大,但騰起的雪霧和煙塵瞬間暫時遮蔽了對方的視線!
陳峰利用這寶貴的幾秒鐘間隙,猛地衝向那個嚇呆了的女人,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後,同時抬槍指向最近的一名正要舉槍的日軍士兵!
林晚秋也尖叫著衝了出來,不是為了戰鬥,而是不顧一切地撲向地上那個被女人死死護住的、正在發出微弱啼哭的破布包裹——那裡麵,果然是一個臉色青紫、氣息微弱的嬰兒!
槍聲再次爆響!陳峰與反應過來的日軍士兵展開了對射。老煙槍也利用地形開火掩護。林間的空地上,頓時子彈橫飛!
戰鬥短暫而激烈。剩下的三名日軍士兵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遭遇如此頑強的抵抗,加之本就是軍紀渙散的散兵,在陳峰精準的射擊和老煙槍的騷擾下,很快陷入了被動。
就在這時,趙山河帶著幾名隊員循著槍聲焦急地趕了過來,正好從側後方包抄了日軍士兵。幾分鐘後,最後一名試圖逃跑的日軍士兵被擊斃在樹林邊緣。
槍聲停歇,空地上隻剩下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味彌漫開來。
陳峰鬆了口氣,感覺後背已被冷汗浸透。他迅速轉身,看向被救下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被一連串的驚嚇徹底摧毀了神智,癱坐在雪地裡,目光呆滯,隻是本能地死死摟著被林晚秋塞回她懷裡的嬰兒,身體不住地發抖。嬰兒的哭聲變得愈發微弱,小臉青紫得嚇人。
“大姐,沒事了,鬼子都被打死了,安全了。”林晚秋蹲在她身邊,用儘可能溫柔的聲音安撫她,想檢查一下她和孩子是否受傷。
女人猛地一哆嗦,抱緊孩子,驚恐地看著林晚秋,又看看走過來的陳峰和隊員們,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迷茫,仿佛分不清是敵是友。
直到她的目光掃過地上日軍的屍體,再看到陳峰他們身上破爛卻明顯是中國人的衣著,那股極度的恐懼才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劫後餘生的巨大衝擊和無法抑製的悲傷。她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說什麼,卻隻發出嗬嗬的氣聲,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在嬰兒冰冷的繈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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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了,真的沒事了。”林晚秋鼻子一酸,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自己的眼眶也紅了。
陳峰示意隊員們迅速打掃戰場,收集日軍散落的武器彈藥和乾糧。他走到女人麵前,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這位大嫂,你是哪裡人?怎麼會獨自帶著孩子在這裡?這附近還有鬼子嗎?”
女人聞言,身體又是一顫,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陳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用極其微弱、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謝…謝謝…謝謝老總…救命之恩…俺…俺是從…從蘇家屯逃…逃出來的…”
“蘇家屯?”陳峰心中一動,那是日軍的一個重要據點,“那裡怎麼了?”
“鬼子…鬼子在抓人…修工事…好多人都被抓走了…俺男人…俺男人被他們打死了…”女人說到傷心處,泣不成聲,“俺抱著娃…躲在草垛裡…才…才跑出來…想回娘家…迷了路…又冷又餓…想在這破屋子歇歇腳…就碰上…碰上這群天殺的…”
她的敘述零碎而混亂,但透露出的信息卻讓陳峰眉頭緊鎖。日軍在蘇家屯大肆抓壯丁,加固工事?這預示著什麼呢?新的進攻方向?還是單純的鞏固防禦?
他看了一眼女人懷裡的嬰兒,情況很不樂觀,必須儘快保暖和進食。而他們自己的營地,條件也同樣艱苦。
“隊長,現在怎麼辦?帶上她們嗎?”趙山河走過來低聲問道,麵露難色。帶著一個幾近崩潰的女人和一個奄奄一息的嬰兒,行動將變得極其遲緩且危險。
陳峰沉吟著。救,是道義,但無疑會給隊伍帶來巨大的負擔和風險。不救…他看著那對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命懸一線的母子,無論如何也狠不下這個心。
就在他權衡利弊、難以決斷之際,一直在輕聲安慰女人的林晚秋突然發出了一聲低低的驚呼。
“陳隊長!你…你快來看!這孩子…這孩子身上…”
陳峰和趙山河立刻湊過去。隻見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掀開了包裹著嬰兒的破布繈褓的一角,露出了裡麵——那孩子貼身穿著的,並非尋常百姓家的粗布衣衫,而是一件極其柔軟、做工精細、甚至繡著雅致暗紋的絲綢小襖!雖然臟汙不堪,但依然能看出其材質和工藝絕非普通農家所能擁有!
更重要的是,在那件絲綢小襖的胸口內側,似乎用絲線繡著什麼圖案,還隱約能看到幾個模糊的字跡!
女人看到林晚秋的動作,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極度驚恐的神色,猛地想要伸手將繈褓重新裹緊,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嗚咽聲,眼神躲閃,仿佛隱藏著天大的秘密。
所有人心頭都猛地一震,目光瞬間聚焦在那件與這對“逃難農婦母子”身份格格不入的精致絲綢小襖上。
這個看似普通的女人,她究竟是誰?這個嬰兒,又是什麼身份?那件絲綢小襖上,繡著的到底是什麼?這場突如其來的救援,帶來的究竟是希望的轉機,還是更深不可測的危機與陷阱?
風雪似乎又開始漸漸變大,嗚咽著掠過林間,仿佛在預示著前路的更加迷茫與凶險。陳峰盯著那件刺眼的絲綢小襖和女人驚慌失措的臉,心中的疑慮瞬間攀升到了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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