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年臘月十二,沈陽城郊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狠。
鉛灰色的天穹像是被凍裂了,碎雪片裹著西北風,砸在磚窯的土牆上,發出“簌簌”的響,混著遠處日軍軍靴踩雪的“咯吱”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把陳峰困在窯門外的雪地裡。
他手裡還攥著那把磨得發亮的匕首,刀刃上沾著日軍的血,在雪光裡泛著冷紅。左臂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是剛才日軍軍官的軍刀劃的,棉衣被割開一道三寸長的口子,血順著胳膊肘往下滴,落在雪地上,瞬間凍成細小的血珠,像撒在白紙上的朱砂。
“放下武器!”日軍軍官站在五步外,軍刀指著陳峰,黃色軍帽簷下的眼睛裡滿是陰狠,“佐藤少佐說了,活捉你,賞大洋五百!”
這軍官陳峰認得——是佐藤英機的副手,名叫龜田,上次在鐵路襲擾戰裡,被陳峰用改裝的漢陽造打穿了肩胛骨,今天看樣子是來報仇的。龜田身後站著十二個日軍,都端著三八式步槍,槍口對著陳峰,手指扣在扳機上,隻要龜田一聲令下,就能把他打成篩子。
陳峰沒說話,隻是慢慢往後退了半步,後背抵住了磚窯的土牆。他得拖延時間——地窖裡的五個傷員還沒完全轉移到暗門後,老張的腿傷重,小石頭得扶著他,最少還需要一刻鐘。
“怎麼?不敢說話了?”龜田冷笑一聲,往前邁了一步,軍靴碾過地上的雪,“你們中國人不是很能打嗎?北大營裡的兵,怎麼像縮頭烏龜一樣跑了?你倒是再跑啊!”
這句話像針一樣紮進陳峰的耳朵裡。他想起九一八那晚,北大營的士兵們握著空槍,看著日軍的子彈掃過來,連反抗的命令都沒有。那些年輕的士兵,有的才十八九歲,血灑在雪地裡,連名字都沒留下。
陳峰的手指攥緊了匕首,指節泛白。他突然往前衝了一步,不是朝著龜田,而是朝著旁邊的一棵枯樹——那是他剛才設置陷阱的地方,樹乾上的凹槽裡,還卡著削尖的木頭,繩子另一端係在旁邊的矮樹上。
“開槍!”龜田以為陳峰要逃跑,厲聲喊道。
日軍的槍聲瞬間響了起來,“砰砰砰”的回音在雪地裡蕩開,子彈打在枯樹上,濺起一片木屑和雪沫。陳峰趁機矮下身,伸手抓住地上的一根麻繩——那是他早就藏在雪地裡的,另一端綁著一塊幾十斤重的石頭。
他猛地拽動麻繩,石頭順著斜坡滾了下去,正好撞在係著陷阱的矮樹上。
“哢嚓!”
繩子被扯斷,削尖的木頭像箭一樣彈了出來,朝著離得最近的兩個日軍飛去。其中一個日軍反應慢了點,木頭直接紮進了他的大腿,他慘叫一聲,倒在雪地裡,血立刻染紅了褲腿。另一個日軍躲得快,卻被木頭擦到了胳膊,手裡的槍掉在了地上。
“八嘎!”龜田氣得大罵,揮著軍刀就朝著陳峰衝過來,“我要親手殺了你!”
陳峰早有準備,他側身躲開龜田的軍刀,同時把匕首朝著龜田的手腕刺過去。龜田沒想到陳峰的動作這麼快,急忙往後退,卻被地上的積雪滑倒,重重地摔在雪地裡。
陳峰趁機撿起地上的三八式步槍,對著剩下的日軍開槍。他的槍法準得嚇人,每開一槍,就有一個日軍倒下——這是現代特種部隊的必修課,哪怕用的是陌生的武器,也能在最短時間內掌握彈道。
剩下的日軍慌了,他們沒想到這個中國人這麼能打,紛紛往後退,不敢再往前衝。龜田從雪地裡爬起來,捂著被摔疼的腰,看著陳峰手裡的槍,眼神裡閃過一絲恐懼。
“撤!”龜田咬著牙喊道,“回去叫援兵!”
日軍們像是得到了赦免,扶著受傷的同伴,跌跌撞撞地往回跑。陳峰沒有追——他知道,龜田肯定會帶更多的人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地窖裡的傷員轉移走。
他轉身衝進磚窯,窯裡一片漆黑,隻有地窖的方向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峰哥!你沒事吧?”小石頭的聲音從地窖裡傳來,帶著哭腔,“我們聽見槍聲,都快嚇死了!”
陳峰走到地窖口,掀開蓋在上麵的木板,一股潮濕的寒氣撲麵而來。地窖不深,也就兩米多,裡麵鋪著乾草,五個傷員都擠在裡麵,老張靠在牆角,腿上的繃帶又滲紅了,小石頭正用一塊乾淨的布條給他包紮。
“沒事,日軍暫時撤了,但他們肯定會回來。”陳峰跳下地窖,蹲在老張身邊,摸了摸他的腿,“怎麼樣?還能走嗎?”
老張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黃牙:“沒事,死不了!當年在東北軍,比這重的傷我都受過,照樣能扛著槍打仗!”
陳峰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張紙——是老煙槍畫的後山小路圖,上麵用炭筆標著哪裡有岔路,哪裡有日軍的崗哨,“等會兒我們從暗門出去,走後山的小路,老煙槍和林晚秋在破廟等我們。”
他指著地窖最裡麵的一道牆:“那道牆後麵有個暗門,是老煙槍之前挖的,能通到磚窯後麵的樹林裡。老張,你腿不方便,我背你;小石頭,你扶著李叔;剩下的人跟著我,動作快點,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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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都點點頭,開始收拾東西——隻有幾個包袱,裡麵裝著藥品和乾糧,還有那把改裝的漢陽造,是陳峰的寶貝,走到哪都帶著。
陳峰背起老張,老張不算重,也就一百二十來斤,但陳峰的左臂受了傷,一用力,傷口就疼得鑽心。他咬著牙,沒出聲,隻是示意小石頭打開暗門。
暗門是用幾塊鬆動的土坯砌的,小石頭輕輕一推,土坯就倒了,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洞口外麵是厚厚的積雪,冷風灌進來,帶著雪沫,吹得人眼睛疼。
“我先出去看看。”陳峰把老張放下來,讓他靠在牆角,然後鑽了出去。
外麵的雪還在下,比剛才更大了,能見度不足十米。磚窯後麵的樹林裡靜悄悄的,隻有風吹過樹枝的“嗚嗚”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日軍的喊叫聲。
陳峰確認周圍沒有日軍,才回頭對著地窖裡的人招手:“快出來,跟著我,彆掉隊。”
眾人依次鑽了出來,小石頭扶著李叔,另外兩個傷員互相攙扶著,老張則由陳峰背著。他們踩著厚厚的積雪,朝著後山的方向走去,雪沒到了腳踝,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留下的腳印很快就被新雪覆蓋。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麵出現了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灌木叢後麵隱約能看見一座破廟的屋頂——那是老煙槍說的彙合點。陳峰鬆了口氣,加快了腳步,他能看見破廟的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穿著棉襖,一個穿著旗袍,是老煙槍和林晚秋。
“峰哥!你們來了!”林晚秋看見他們,立刻跑了過來,臉上滿是驚喜,“我們剛才聽見遠處有槍聲,還以為你們出事了!”
陳峰把老張放下來,靠在灌木叢上,然後才看向林晚秋,發現她的旗袍上沾了不少雪,頭發也亂了,臉上凍得通紅。“你們沒事吧?王大叔怎麼樣了?”
“王大叔在廟裡,我給他處理了傷口,現在睡著了。”林晚秋說著,目光落在陳峰的左臂上,“你受傷了!怎麼不告訴我?”
她急忙從懷裡掏出急救包,打開,裡麵有紗布、碘酒,還有一小瓶消炎藥——是她從家裡偷偷帶出來的,現在可是稀罕物。林晚秋小心翼翼地解開陳峰的棉衣,露出裡麵的傷口,傷口不算太深,但還在滲血,周圍的皮膚已經腫了起來。
“彆動,我給你消毒。”林晚秋的聲音很輕,帶著點顫抖,她用棉簽蘸著碘酒,輕輕塗在陳峰的傷口上,“有點疼,你忍忍。”
陳峰點點頭,沒說話。他看著林晚秋的側臉,月光透過灌木叢的縫隙照在她臉上,能看見她長長的睫毛,還有因為緊張而抿緊的嘴唇。這一刻,他突然覺得,穿越到這個亂世,或許不全是壞事——至少,他遇到了一群值得守護的人。
老煙槍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個烤紅薯,遞給陳峰:“峰哥,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剛才我們在村裡,聽見日軍說要派大部隊來搜山,估計很快就到了。”
陳峰接過紅薯,還熱乎著,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暖意順著喉嚨滑進肚子裡,緩解了不少寒意。“日軍有多少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來?”
“聽說是一個中隊,有一百多人,還帶著兩門迫擊炮。”老煙槍蹲下來,壓低聲音說,“還有,我在村裡看見劉扒皮了——就是城裡那個幫日軍做事的漢奸,他跟著日軍一起,好像在給他們指路。”
劉扒皮陳峰也知道,是沈陽城裡的一個潑皮,以前靠敲詐小販為生,日軍占領沈陽後,就投靠了日軍,幫著日軍搜捕抗日分子,手上沾了不少中國人的血。
“劉扒皮認識你嗎?”陳峰問。
“應該不認識,我平時在城裡都裝成不起眼的樣子。”老煙槍搖搖頭,“但他認識林小姐——上次林小姐去糧棧運糧食,他正好在旁邊,肯定記住了林小姐的樣子。”
陳峰皺了皺眉,看向林晚秋:“等會兒轉移的時候,你跟在我後麵,儘量彆露麵。劉扒皮要是看見你,肯定會告訴日軍。”
林晚秋點點頭,把最後一塊紗布纏在陳峰的胳膊上,然後用布條係緊:“好了,彆碰水,也彆太用力。我們接下來去哪?破廟肯定不能待了,日軍一搜山就能找到。”
“老煙槍,你之前說的那個山洞,離這裡有多遠?”陳峰問。
老煙槍想了想:“大約有十裡地,在後山的半山腰,很隱蔽,洞口被藤蔓遮住了,日軍肯定找不到。但路不好走,都是山路,還有不少積雪,老張的腿……”
“沒事,我能走。”老張掙紮著站起來,拄著一根樹枝做的拐杖,“我還沒那麼沒用,不就是十裡地嗎?我爬也能爬過去!”
陳峰看著老張堅定的眼神,心裡一陣暖流。他拍了拍老張的肩膀:“好,那我們現在就出發。老煙槍,你帶路;小石頭,你扶著老張;林小姐,你跟在我後麵;剩下的人注意周圍的動靜,一旦發現日軍,立刻通知我。”
眾人都點點頭,收拾好東西,跟著老煙槍朝著山洞的方向走去。破廟裡的王大叔還在睡著,老煙槍把他背起來,王大叔雖然瘦,但也有一百來斤,老煙槍走得有些吃力,額頭上滲出了汗珠,混著雪水,順著臉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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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還在下,山路更難走了,有的地方積雪沒到了膝蓋,每走一步都要費很大的力氣。小石頭扶著老張,一步一步地往前挪,老張的臉上滿是汗水,卻沒哼一聲。林晚秋走在陳峰後麵,時不時幫著扶一把傷員,她的旗袍下擺被樹枝勾破了,卻渾然不覺。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前麵的老煙槍突然停了下來,做了個“噓”的手勢。“前麵有動靜,好像是日軍的巡邏隊。”
陳峰立刻示意眾人躲到旁邊的灌木叢裡,然後慢慢探出頭,朝著前麵望去。
隻見遠處的山路上,有十幾個日軍正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手裡端著槍,軍犬在前麵帶路,鼻子貼著地麵,像是在嗅什麼。為首的正是劉扒皮,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襖,手裡拿著一根鞭子,時不時抽打旁邊的一個村民,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快點!要是找不到人,日軍太君饒不了我們!”劉扒皮的聲音在雪地裡傳得很遠,“你們都給我仔細點,看見有腳印,立刻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