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沫,撲打在臉上,如同冰冷的針紮。隊伍在崎嶇陡峭的山路上艱難跋涉,馬蹄在積雪和裸露的岩石上打滑,不時發出驚險的嘶鳴。身後,日軍的槍聲和叫喊聲雖然被層層山巒阻隔,變得隱約模糊,但那種被追逐的緊迫感,卻如同附骨之疽,驅趕著每一個人不敢有片刻停歇。
陳峰走在隊伍靠前的位置,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地形。皚皚白雪覆蓋下的長白山餘脈,層巒疊嶂,古木參天,既是最好的藏身之所,也潛藏著無數的危險——迷路、凍傷、野獸,以及可能隨時出現的其他武裝力量。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
林晚秋裹著一件從犧牲戰士那裡得來的、略顯寬大的舊棉襖,騎在一匹相對溫順的馱馬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比之前堅定了許多。劇烈的顛簸和刺骨的寒冷讓她渾身酸痛,但她緊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聲呻吟。她看著前方陳峰挺拔而謹慎的背影,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脫離險境的慶幸,有對未知前途的惶恐,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了方向的踏實感。儘管這個方向,充滿了荊棘和死亡。
趙山河和老煙槍一左一右護衛在隊伍兩側,時不時低聲催促著疲憊的戰士們。與王鳳閣部支隊長雷震等人的會合,雖然暫時帶來了熟悉地形的向導,但也讓隊伍內部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雷震帶來的二十多人,顯然都是久經山林的悍勇之徒,看著陳峰這支雖然裝備混雜但紀律明顯嚴明的小隊伍,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輕蔑。畢竟,在這些人看來,陳峰他們人數太少,更像是被鬼子攆得走投無路的潰兵。
“陳兄弟,照這個速度,天黑前能趕到我們前山的哨卡。”雷震策馬靠近陳峰,大聲說道,虯髯上掛滿了白霜,“到了那兒,就算暫時安全了。鬼子的大部隊不敢輕易進深山老林。”
陳峰點了點頭,沒有多言。他的注意力更多放在隊伍的行進序列和後衛警戒上。他安排了幾個機靈的戰士斷後,沿途儘可能消除隊伍走過的痕跡,並設置了幾個簡易的預警裝置。這種現代特種部隊的反追蹤技巧,讓一旁冷眼旁觀的雷震眼中偶爾閃過一絲詫異。
“陳兄弟這手布置陷阱和抹去蹤跡的法子,很刁鑽啊,不像是一般大頭兵的路數。”雷震忍不住開口試探。
“山裡討生活,總得多幾個心眼。”陳峰淡淡回應,避重就輕。他現在還不想過多暴露自己的底細。
雷震嘿嘿一笑,也不再追問,但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更濃了。
傍晚時分,隊伍終於抵達了一處位於半山腰的隱蔽營地。幾間用原木和茅草搭建的窩棚依山而建,巧妙地隱藏在茂密的鬆林中,若不是有向導,極難發現。營地裡有十幾個留守的義勇軍戰士,看到雷震回來,紛紛圍了上來。
“雷爺回來了!”
“喲,還帶了新弟兄?”
“這咋還有個娘們兒?”
嘈雜的議論聲中,帶著山野漢子特有的直率和粗獷。林晚秋被那些毫不掩飾的目光看得有些窘迫,下意識地往陳峰身邊靠了靠。
陳峰眉頭微皺,上前一步,隱隱將林晚秋護在身後,冷冽的目光掃過那些議論紛紛的義勇軍士兵。他沒有說話,但那股經過屍山血海淬煉出的殺伐之氣,卻讓喧鬨的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雷震見狀,打了個哈哈:“都瞎嚷嚷啥!這幾位是打了鬼子運輸隊的好漢!是咱們的朋友!這位陳兄弟,以後就是自己人!都給老子放尊重點兒!”他雖然是在打圓場,但“自己人”這三個字,卻說得有些意味深長。
安排住處、分發有限的糧食、救治傷員……營地頓時忙碌起來。陳峰的人被安排在兩間相鄰的窩棚裡,條件簡陋,但總算有了個遮風擋雪的地方。
林晚秋主動承擔起了照顧傷員的工作。她雖然西醫知識基礎,但清理傷口、包紮止血這些基本操作還算熟練。她強忍著對血腥場麵的不適,用從鬼子運輸隊繳獲的少量急救包,仔細地為一名在撤退途中被流彈擦傷手臂的戰士處理傷口。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那戰士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林晚秋認真的樣子,也漸漸放鬆下來,憨厚地笑了笑:“謝謝……謝謝林小姐。”
這一聲感謝,讓林晚秋的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再是那個被保護在深閨中的無用之人,她也可以為這些浴血奮戰的勇士做點什麼。這種價值感,抵消了部分身體上的疲憊和環境的不適。
陳峰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眼神微微閃動。林晚秋的適應能力和堅韌,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個女孩,正在用她的方式,快速融入這個殘酷的世界。
安頓下來後,陳峰立刻找到雷震,開門見山:“雷隊長,感謝收留。現在可以說正事了。你們王司令,現在何處?我們什麼時候能見他?另外,關於鬼子在撫順摩天嶺那個廢棄礦坑的動向,你們有沒有更確切的消息?”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雷震拿出旱煙袋,點燃後猛吸了幾口,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陳兄弟是個爽快人。我也不瞞你。王司令現在帶著主力在撫順和新賓交界的大山裡跟鬼子周旋,一時半會兒見不著。至於摩天嶺礦坑……”
他壓低了聲音:“我們確實也聽到些風聲。那個礦坑廢棄好些年了,但最近鬼子活動很頻繁,經常有卡車進出,守備也很嚴。我們派過兩個弟兄去摸情況,結果……一個都沒回來。”
陳峰的心沉了下去。派去偵察的人有去無回,這更印證了那個地方的凶險。
“礦坑裡麵到底有什麼?”陳峰追問。
雷震搖了搖頭:“說不準。有說是鬼子在裡頭藏軍火,有說是修秘密工事。不過……”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權衡該不該說,“有從礦坑附近逃出來的老鄉說,晚上有時候能聽到裡麵傳來淒厲的慘叫聲,不像人聲,倒像是……野獸,但又不太一樣。還有人說,看到鬼子兵往外抬東西,用白布裹著,形狀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