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三支小隊先後抵達預定區域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沒有月光,林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寒風穿過光禿禿的枝椏,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
按照陳峰的命令,三支小隊沒有彙合,各自在冰冷的山岩下、背風的土坎後尋找能夠勉強容身的地方。不能生火,大家隻能擠在一起,靠著彼此的體溫抵禦嚴寒。濕透的衣服結了一層薄冰,硬邦邦地硌著皮膚,帶來鑽心的冷。
林晚秋帶著醫療小隊僅存的另一個姑娘小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在黑暗中摸索著為傷員檢查傷勢,更換包紮。藥品奇缺,她們隻能用乾淨的相對而言)布條,甚至撕開自己的內衣進行簡單的處理。林晚秋的手指凍得僵硬,動作卻依舊輕柔而穩定。她看到趙山河手臂上那道翻卷的、已經凍得發白的傷口時,眼圈瞬間紅了,但她強行忍住,小心翼翼地清理著。
“沒事…晚秋姑娘,一點小傷…”趙山河咧了咧嘴,想露出個笑容,卻因為疼痛而顯得有些扭曲。
“彆動,傷口很深,再不處理會潰爛的。”林晚秋的聲音低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她從一個小布包裡拿出最後一點磺胺粉這是林世昌上次偷偷送來的珍貴物資),小心地撒在傷口上。
陳峰沒有和任何人擠在一起,他選擇了一處可以俯瞰大部分人員隱蔽點的巨石後麵,抱著步槍,靠坐著。身體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他不敢有絲毫鬆懈。黑暗中,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如同最警惕的獵豹。
他在腦海中一遍遍複盤黑風峪的每一個細節。伏擊計劃的製定,隻有他、趙山河、王鐵錘以及另外兩個分隊長知道完整版本。行動的集結時間和路線,也是臨出發前才公布。敵人不僅能精準設伏,還能調動迫擊炮和大量兵力預先埋伏在兩側高地…這絕不僅僅是推測行動規律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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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奸,一定在核心層,或者,能夠接觸到核心信息。
趙山河?不可能。他的兄弟情誼是在北大營的炮火中,在一次次生死與共中淬煉出來的,他可以為救一個新兵豁出命去。
王鐵錘?他是趙山河的死忠,性格耿直,對日本人恨之入骨。
另外兩個分隊長?李茂才,原東北軍老兵,家裡人都死在日本人手裡;孫永貴,農民出身,老實巴交…
老煙槍?他的情報網絡是這次伏擊計劃的信息來源之一。是他提供了運輸隊的時間和路線。但他圖什麼?他甲午年就和日本人結下了血海深仇…
蘇明月?她提供的信息更多是關於日軍大部隊的動向和偽滿方麵的動態,對這次具體的戰術行動參與不多…
或者,是某個能夠偷聽到他們會議內容的普通戰士?但能如此精準地傳遞出伏擊地點和兵力部署…
頭腦中一片混亂,各種可能性交織,讓陳峰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孤獨。在現代,他擁有高科技的偵測手段和嚴密的紀律體係來防範內部威脅,但在這裡,他隻能依靠最原始的觀察和直覺。
深夜,氣溫更低。戰士們又冷又餓,很多人發起了低燒,在夢中發出痛苦的呻吟。壓抑的哭泣聲偶爾從黑暗中傳來,那是年輕的戰士在夢中見到了死去的戰友。
陳峰悄悄起身,如同幽靈般在幾個隱蔽點之間無聲地移動。他需要觀察,在所有人都放鬆警惕的沉睡時刻,或許能發現一絲端倪。
在一個較小的岩縫裡,他看到了李茂才分隊的幾個人擠在一起。其中一個身影,似乎並沒有睡熟,在陳峰靠近時,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陳峰記得他,叫劉老四,是個老兵油子,平時有些滑頭,但槍法不錯。
在趙山河他們所在的土坎後麵,眾人睡得相對沉一些。趙山河即使睡著,也緊握著大刀。王鐵錘則守在靠近外側的位置,保持著警戒的姿態。
就在陳峰準備退回自己位置時,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不同於風聲和鼾聲的響動。像是某種夜行小動物踩碎枯葉的聲音,但節奏和方向…不對!
他立刻伏低身體,如同狸貓般悄無聲息地循著聲音摸去。
在距離主要隱蔽點近百米外的一棵老槐樹下,一個黑影正蹲在地上,似乎在埋藏什麼東西。動作很快,很輕。
陳峰的心跳驟然加速!他沒有立刻衝上去,而是借助樹木和岩石的陰影,緩緩靠近,直到能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輪廓——是孫永貴分隊裡的一個戰士,名叫侯四,平時不怎麼起眼,據說家裡是獵戶出身,擅長追蹤。
隻見侯四迅速用碎石和泥土掩蓋好一個小坑,又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下,這才貓著腰,快速向孫永貴小隊隱蔽的方向溜去。
陳峰等他走遠,立刻潛到那棵老槐樹下,小心翼翼地挖開那個淺坑。裡麵是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巧的金屬物體——一個空的日本“仁丹”小鐵盒!
陳峰的血液瞬間冰冷!這種小鐵盒,在日軍中很常見,有時也會作為小恩小惠發給偽軍或漢奸。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一個剛剛經曆慘敗、嚴格靜默的隊伍成員手中,被偷偷埋藏…其含義不言而喻!
這是在給可能的追蹤者留標記!
陳峰沒有動那個鐵盒,他仔細地將泥土和碎石恢複原狀,抹去自己的痕跡。然後,他悄然後退,迅速返回了自己的位置,內心已是驚濤駭浪。
侯四!竟然是他!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獵戶!他是怎麼混進隊伍的?是被收買,還是從一開始就是日偽的潛伏人員?
陳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抓捕侯四,固然可以除掉一個內奸,但很可能就打草驚蛇,無法揪出他背後可能存在的更大網絡,或者那個神秘的“杜鵑”。佐藤英機布局深遠,絕不會隻安排侯四這一顆棋子。
他必須忍耐,必須放長線。
但是,信任的裂痕,已經如同這冬夜的寒意,深深浸入了隊伍的骨髓。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看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將帶著審視和計算。而這種感覺,比他麵對千軍萬馬時,更加讓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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