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峰走向李正窩棚的步伐沉穩,臉上甚至帶著一絲計劃確定後的果決,仿佛剛才那瞬間洞悉陷阱的驚濤駭浪從未在他心中掀起。他右手垂在身側,那個隱秘的手勢已經打出,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顆石子,漣漪無聲卻迅速地擴散至他手下每一個核心隊員心中。王鐵錘、栓柱等人雖然不明就裡,但長期生死與共形成的默契,讓他們立刻進入了最高警戒狀態,肌肉繃緊,眼神交換間充滿了心照不宣的警惕。
“李隊長,”陳峰掀開窩棚的簾子,聲音洪亮,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我們的人偵察回來了,情況屬實!我看,事不宜遲,就按原計劃,今晚動手!”
李正和吳老蔫似乎都鬆了一口氣,李正臉上露出笑容:“好!陳隊長果然是爽快人!那我們就抓緊時間,最後核對一下細節,天一黑就出發!”
“沒問題!”陳峰走上前,蹲在鋪著簡陋地圖一塊畫著標記的樹皮)的地麵前,目光專注,仿佛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接下來的行動中。他用手指點著地圖上標注的醫療點、伏擊馬車的位置以及預定的撤退路線,與李正逐一確認。
然而,在他看似專注的外表下,大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一個大膽的“將計就計”方案迅速成型。既然敵人設下陷阱,想利用他們對藥品的迫切需求引他們入甕,那麼,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反咬一口?目標,不僅僅是拿到救命的藥,還要儘可能重創這些披著抗聯外皮的敵人,甚至……從他們身上獲取關於佐藤下一步計劃的信息!
“李隊長,”陳峰抬起頭,看似隨意地提出,“為了確保行動萬無一失,我建議,我們雙方混合編組。襲擊馬車和潛入醫療點由我們的人主導,我們更擅長這種突襲和偽裝。貴部的弟兄熟悉地形和撤退路線,負責外圍接應和阻擊可能的追兵,如何?”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提議,既展現了合作誠意,又巧妙地將最具風險、也最可能直接麵對陷阱核心的任務抓在了自己手中,同時將“李正”的人放在了相對外圍,便於他們控製和應對突發情況。
李正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便點頭同意:“陳隊長考慮周詳,就按你說的辦!我的人負責掐斷援兵路線和接應你們出來!”
細節很快敲定。陳峰這邊,由他親自帶領王鐵錘、栓柱等八名身手最好、相對傷勢較輕的隊員,執行劫車和潛入任務。李正則帶領其餘抗聯隊員偽軍)負責在預定地點設伏,阻擊從靠山屯據點出來的援兵,並在小河下遊接應。
計劃看似完美,各司其職。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幕,緩緩籠罩了山林。寒風呼嘯,卷起地上的雪沫,能見度很低,這既增加了行軍的困難,也為隱秘行動提供了掩護。
兩支隊伍合計五十餘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鬆林坡營地,如同幽靈般融入漆黑的雪原。陳峰帶著他的八人小組走在前麵,李正的人落後一段距離跟隨。隊伍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寂靜,隻有腳踩積雪的咯吱聲和壓抑的呼吸聲。
林晚秋留在營地,照顧著生命垂危的趙山河和其他無法行動的傷員。她站在窩棚口,望著隊伍消失的方向,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擔憂。她信任陳峰的能力,但那聲蹊蹺的槍響和李正隊伍中若有若無的異樣感,像陰雲一樣籠罩在她心頭。
陳峰走在隊伍最前麵,感官提升到了極致。他不僅能聽到身後自己隊員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也能隱約捕捉到更後方李正隊伍中一些細微的、不同於真正抗聯戰士的動靜——比如金屬輕微碰撞的聲音,或者某種節奏略顯急促的呼吸聲。這些都進一步印證了他的判斷。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艱難跋涉,隊伍抵達了預定的區域。前方不遠,就是那條在夜色中泛著微弱白光的小河,也是計劃中劫持馬車的地點。
陳峰打了個手勢,隊伍停止前進。他回頭對李正低聲道:“李隊長,按計劃,我們在這裡埋伏,等馬車過來。你們去預定伏擊點準備阻擊援兵。”
“好!陳隊長,多加小心!得手後發信號,我們接應你們!”李正重重點頭,帶著他的人迅速消失在側翼的黑暗中。
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陳峰眼神冰冷。他迅速將自己小組的八人召集到身邊,圍成一個圈,聲音壓得極低,確保隻有他們能聽見:
“兄弟們,聽著,接下來我說的話,關乎我們所有人的生死!”陳峰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在黑暗中顯得模糊卻堅毅的臉,“李正的隊伍,是假的!這是個陷阱!”
儘管有所預感,王鐵錘等人還是瞬間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涼氣。
“隊長,那我們還……”栓柱急道。
“將計就計!”陳峰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藥,我們必須拿到!但怎麼拿,由我們說了算!聽著,計劃變更……”
他快速而清晰地下達了新的指令:“劫車照舊,但進去之後,不要貪功,以最快速度找到藥品,能拿多少拿多少!重點是,我們要抓一個‘舌頭’,最好是那個趕車的,或者醫療點裡看起來像頭目的人!我們要知道佐藤到底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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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眾人低聲應道,眼中燃起了被背叛的怒火和破局的決心。
“行動要快!我判斷,李正他們所謂的‘阻擊’,很可能會故意放水,甚至引導鬼子援兵包抄我們。所以,我們拿到藥和‘舌頭’後,不從原定路線撤退,而是沿著小河向上遊走,我記得上遊有一片亂石灘,地形複雜,可以暫時擺脫追蹤!”
“是!”
簡單的戰前動員和計劃變更完成後,八個人如同狩獵的豹子,悄無聲息地分散開來,埋伏在小河拐彎處的灌木叢和岩石後麵。寒冷仿佛被遺忘,隻剩下心臟在胸腔內有力的搏動聲。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寒風刮過河麵,帶起嗚咽般的聲響。不知過了多久,遠處終於傳來了隱約的車輪碾壓積雪和馬蹄的“嘚嘚”聲。
來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陳峰透過枯枝的縫隙望去,隻見一輛覆蓋著篷布的馬車,由兩匹馬拉扯,沿著河岸小路緩緩駛來。車轅上坐著兩個穿著偽軍黃皮的身影,縮著脖子,似乎凍得不輕,警惕性看起來並不高。
馬車越來越近,眼看就要進入伏擊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