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義軍今天還是沒有趕上接女兒放學,隻好打電話麻煩朋友幫忙接了回來。
做好晚飯、輔導完兒子功課,他就坐在沙發上沒動過,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沙發扶手,連電視都忘了開,就等老婆曾芳下班。
曾芳一直到晚上九點多才算踏進家門,剛把包往玄關櫃上一放,就看見鄭義軍坐在昏沉沉的客廳裡愁眉苦臉,嚇得趕緊走過去。
“老鄭!出什麼事了?”說著就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怕他是不舒服。
鄭義軍抬眼看她,神色比剛才更沉了點:“你先坐,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曾芳掃了眼兒子緊閉的房門,滿肚子疑惑在他旁邊坐下。
鄭義軍喉結動了動,醞釀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壓得低卻清晰
“今天有家公司找我,開了五十萬的年薪,想讓我去當cto。”
“這不是好事嗎?”曾芳眉頭擰得更緊,語氣裡滿是困惑,“咱們現在正缺錢用啊!”
“錢是真誘人,但我心裡沒底。”鄭義軍歎了口氣,把心裡的猶豫說了出來,
“我不看好他們那個項目的前景,更怕走錯了路,把後半輩子的前途搭進去。”
這話一出口,曾芳立馬懂了丈夫的糾結。
她太清楚,在東北這片極其講究人情關係和背景的地方,丈夫“不善言辭、不會鑽營”的性子太吃虧。
在學校,要不是蘇副院長幫襯,他連副教授都評不上。
不是他不夠優秀,是優秀的人裡,有背景、會打點的太多,像他們這樣的外地人,想出頭太難了。
就像她自己,在醫院熬了這麼久,明明能調去離家更近的附屬第二醫院,最後卻隻能往更遠的地方跑,不就是因為沒門路、沒人脈嗎?
一股說不清的疲憊湧上來,曾芳往鄭義軍身邊湊了湊,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
“老公,咱們在旅城沒親沒故,天天這麼疲於奔命,就算熬一輩子也未必能鬆快。不如就拚一次?大不了咱們賣掉房子,回鄉下老家,反倒不用這麼累了。”
鄭義軍長長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學校裡的人際關係比他想的還複雜,有時候新來個實習生,背後都可能是某位領導的親戚。
他們這些“外鄉人”,想拿課題、爭資源,難如登天。
他側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妻子,眼神慢慢定了下來,伸手拍了拍她環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行,那就拚一次。最壞的結果,無非是賣了房子,帶著你和兒子、揣著這五十萬回老家。”
曾芳抬起頭,眼裡亮了點,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
鄭義軍站起身,拿起茶幾上的手機,走到窗邊撥通了那個記了一下午的號碼。
另一邊,宋璟言正背著沈芙薇走在大學校園裡,肩上還挎著她的舞蹈包。
手機在口袋裡震了好幾下,沈芙薇聽見了,小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快接電話吧,彆耽誤正事。”
宋璟言騰出一隻手摸出手機,看見屏幕上“鄭義軍”三個字跳個不停,愣了一下,趕緊接起:
“鄭教授,這麼晚打電話,是有急事?”
他嘴上明知故問,心裡卻清楚,鄭教授這是想通了。
“宋總,抱歉打擾你……我想明白了,我……”鄭義軍話沒說完就卡了殼。
骨子裡那點知識分子的傲氣在作祟,喊出“宋總”兩個字時,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要知道,宋璟言可是他計算機編程課的學生,隻不過課程還沒開課。
讓老師給學生“打工”,已經夠彆扭了;
一想到日後站在講台上講課,台下坐著自己的“老板”,萬一提問時順口喊一句“宋總,你來回答一下”,那股彆扭勁兒就直往上冒。
宋璟言聽出電話那頭的支支吾吾,立馬猜著是鄭教授那點“抹不開麵”的勁兒上來了,清了清嗓子打斷他
“鄭教授,您彆客氣。我明天讓曲若檸把合同準備好,您抽空過來簽個字就行,成嗎?”
鄭義軍喉頭動了動,隻沉聲道:“嗯。”
有了鄭義軍坐鎮公司,“心跳音符”總算有了實打實的技術保障,公司往後的發展也算是向前邁了第一步。
可宋璟言心裡知道,鄭義軍對這個項目其實沒多少信心。
為了讓他能安下心來撲在技術上,宋璟言立刻切換到他最擅長的“鼓動模式”。
說好聽點是描繪藍圖,說白了就是“畫大餅”。
“鄭教授,有了你的加入,咱們項目下個月就能上線!年底就能實現盈利!等到明年,咱們平台上的短視頻肯定能風靡全國!”語氣裡滿是年輕人的衝勁,聽得人熱血沸騰。
可鄭義軍畢竟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見多了虛頭巴腦的承諾,隻淡淡笑了笑,語氣沒什麼起伏
“技術上的事,我會儘力。”
心裡頭那點被壓下去的熱血其實冒了出來,可又很快被壓了下去。
畢竟未來這東西,沒真見到光之前,誰也不敢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