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手裡的竹片頓了頓，抬頭看他：“進山的路不好走，考察隊裡有專家，可得照顧好。尤其是下雨後的坡地，滑得很。你打算在山裡待幾天？”
“估計得最少，我尋思著把鍋碗瓢盆帶上，山裡能做飯，省得來回跑。”
張凡扒著螃蟹殼，忽然想起什麼，“爸，你那把老砍刀放哪兒了？砍點樹枝做標記用。”
“在柴房牆角靠著呢。”
他爸繼續編漁網，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半個月可不是短日子，鍋碗瓢盆得帶全乎了，再讓你媽醃些臘肉、鹹魚，山裡能就著野菜燉著吃。你三叔當年跟你三爺爺帶你進山，最長一次在山裡待了二十天，他知道該備些啥。”
“三叔？”張凡愣了一下，想起小時候趴在三叔背上進山的光景，三爺爺拄著木杖走在頭裡，嘴裡哼著聽不懂的山歌，“他現在還願意進山不？”
“咋不願意？”他爸笑了，“前陣子還念叨著山裡的野栗子該熟了，你去說一聲，他保準樂意。當年你三爺爺教他認草藥，他現在閉著眼都能摸出哪棵是止血的，專家們指定用得上。”
他媽在一旁應著：“我明兒一早就去鎮上買五十斤大米，再稱些麵粉，烙成硬麵餅子耐放。你三叔愛吃的辣椒麵也得備上，他燉肉離不了這個。對了，陸琪愛吃我做的鹹魚茄子，等她回來了我天天做給她吃，讓她補補。”
張凡看著爸媽忙碌的身影，心裡暖烘烘的。
小時候跟著三爺爺和三叔進山，三爺爺總把最軟的獸皮墊給他鋪在帳篷裡，三叔則會爬樹掏鳥蛋，在火上烤得噴香。
有次他在山裡崴了腳，是三叔背著他走了二十多裡山路，後背的汗把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對了，”他爸忽然停下手裡的活，“讓你三叔把他那杆老獵槍帶上，不是為了打獵，山裡有野豬，嚇唬嚇唬就行。還有，你們得找個背風的山洞搭營地，晚上能暖和點。”
“知道了。”張凡把蟹肉塞進嘴裡，含糊地應著，心裡已經盤算著明天一早就去找三叔，倆人得好好合計合計帶哪些家夥事——防雨布、睡袋、常用藥，還有給專家們準備的折疊凳，一樣都不能少。
夜色漸濃，堂屋裡的燈亮起來，映著牆上掛著的全家福。
照片裡三爺爺還在世，坐在中間抽著旱煙，三叔站在旁邊，正偷偷往他手裡塞野果子。
如今三爺爺不在了，但那些進山的規矩、識路的本事，張凡也已經學會了。
吃過晚飯，張凡踩著月光往三叔張建設家走。
三叔是三爺爺的親兒子，住得不遠，就在村東頭那排老瓦房裡。
遠遠就看見他家窗戶亮著燈，隱約傳來刨木頭的聲音——準是又在修補他那寶貝獵槍。
“三叔，睡了沒？”張凡推開虛掩的院門，院裡堆著不少木料，牆角還立著幾副獸夾，都是早年進山的家什。
“是凡子啊？”張建設從屋裡探出頭，手裡還拿著塊擦槍布，“進來坐，我剛把槍擦好。”
他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臉上幾道深刻的皺紋裡還沾著木屑，看著跟三爺爺年輕時一個模樣。
張凡往炕沿上坐，看見牆上掛著張泛黃的照片，是三爺爺帶著年幼的三叔和他在山裡拍的，三人懷裡抱著隻野兔子，笑得露出豁牙。
“你爸跟我說你要進山？”
“嗯，省城來的專家要去看朱鹮，得在山裡待半個月。”張凡說明了原因，“我爸說讓你跟我搭個伴。”
“這有啥說的，”張建設彈了彈煙灰，火星子在昏黃的燈光裡跳了跳，“你三爺爺在世時總說，咱爺仨的腳印能把整座山串起來。他教我的那些，正好給專家們說道說道。”
他起身從炕櫃裡翻出個牛皮本，“你看，這是我記的山裡地圖，哪塊有水源，哪片長著止血草，都標著呢。”
張凡湊過去看，本子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卻畫得極細致，連哪塊石頭下有野兔洞都標了記號。“三叔，你這記性還是這麼好。”
兩人湊在燈下合計到半夜，從鍋碗瓢盆說到進山路線，張建設把該帶的家什一一列在紙上：“我那杆老獵槍本想帶上防野豬，不過現在管得嚴，還是算了。”
他劃掉紙上的“獵槍”二字，“帶把弩吧，殺傷力小些，既能防身，緊急時還能打隻野物充饑，箭鏃磨鋒利點就行。”
張凡點頭附和：“嗯，不帶獵槍穩妥。我爸那把老砍刀得帶上，砍柴開路都用得上，再備兩把匕首，你一把我一把，切菜削木杖都方便。”
張建設繼續往下說，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防潮墊用我那個羊皮的，比你買的新的還管用；還有繩索，得帶夠三十米，萬一遇上陡坡能搭個簡易繩梯。”
“我媽準備了臘肉和鹹魚，還烙了硬麵餅。”
張凡在一旁補充，“專家們可能吃不慣野味，我多帶點米麵。對了，再帶些硫磺粉，撒在帳篷周圍能防蛇蟲。”
張建設忽然笑了：“還記得你十歲那年不？跟我和你三爺爺進山，你非要學套兔子，結果把自己套在樹樁上，哭著喊三叔救命。那時候要是有把好匕首，哪用得著我費半天勁解繩結。”
張凡也笑了：“那時候你背著我走了半宿，你後背的汗把我衣服都濕透了。現在有弩有刀，再遇上啥情況，咱爺倆也能應付。”
他忽然想起什麼，“三叔，你的弩術還是當年三爺爺教的那樣準不？”
“差不了多少，”張建設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前陣子在海邊打海鷗，十箭能中八箭。不過這次進山是護著專家，不到萬不得已不動家夥，咱主要是給人帶路，順便認認草藥啥的。”
“三叔，你現在可不能瞎說，特彆是當省專家的麵，可不能說你拿海鷗練靶子。”張凡囑咐道。
“哈哈，我的錯，現在不比以前了，什麼都管得嚴，你放心吧！”三叔也是知道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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