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意刺骨。王審知蜷縮在簡陋的營帳裡,身下的稻草紮得皮膚生疼。第二章結尾時與劉隊正的爭執仍在腦海中回蕩,那些嘲諷的話語像針一樣刺痛著他的心。他翻來覆去,難以入眠,不僅因為身體的不適,更因為心中那份難以言說的焦慮。
營帳外,寒風呼嘯,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如同鬼魅的低語,在這死寂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王審知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著這些聲音——乾澀的、嘶啞的、帶著痰音的,每一種都讓他心中的不安加深一分。
“咳咳...咳...”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隔壁營帳傳來,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痛苦,最後竟變成了喘不過氣來的嗆咳。
王審知的心猛地一緊。他披上那件已經磨損的戎衣,悄悄走出營帳。月光如水,慘白地灑在寂靜的營地上,給一切蒙上了一層詭異的銀輝。大多數士兵已經睡去,隻有少數幾個哨兵圍在篝火旁,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
他朝著咳嗽聲傳來的方向走去,越靠近,那聲音就越發清晰,還夾雜著痛苦的呻吟和夢囈般的胡話。繞過幾個營帳後,眼前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幾個士兵正抬著一副簡陋的擔架匆匆走過,擔架上躺著一個人,麵如死灰,一動不動。他們的目的地是營地邊緣的一片空地,那裡已經搭建了十多個簡陋的帳篷,正是王審知此前建議設立的隔離區。
“這麼快就有人不行了?”王審知心中一沉,快步跟上那幾個士兵。
走近後,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麵而來,混雜著汗液、膿血和排泄物的氣味,令人作嘔。王審知強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注意到那些抬擔架的士兵都用布條蒙住了口鼻,但手法粗糙,顯然起不到什麼防護作用。
“把他抬到最裡麵的帳篷去。”一個負責看守隔離區的士兵指了指方向,聲音悶在布條後麵,“今天已經是第七個了。”
“還有氣嗎?”另一個士兵問道,聲音裡帶著恐懼。
“不知道,反正抬過來的時候就隻剩一口氣了。張醫官說沒救了,讓抬到這裡等死。”
他們粗魯地將擔架上的人扔進帳篷,仿佛在丟棄一件垃圾,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生怕多待一刻就會被瘟疫纏上。
王審知站在原地,胃裡一陣翻騰。他捂住口鼻,強忍著不適,向隔離區內望去。月光下,他看到十幾個帳篷裡都躺著人,有些人在痛苦地呻吟,有些人則一動不動,生死未卜。更令他心驚的是,他甚至看到有帳篷外躺著兩個士兵,似乎是病情太重,連進帳篷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那麼直接躺在地上,任由夜露打濕全身。
“這就是...古代的瘟疫...”王審知喃喃自語,冷汗順著脊背滑下。前世在曆史書中讀到的那些冷冰冰的數字和描述,此刻變成了眼前活生生的慘劇。他這才真切體會到,在這個沒有抗生素、沒有現代醫療的時代,一場瘟疫意味著什麼。
“誰在那裡?”一個嚴厲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夜的寂靜。
王審知嚇了一跳,轉身看到劉隊正帶著幾個士兵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警惕和不悅的表情。劉隊正腰間挎著橫刀,臉上的傷疤在月光下更顯猙獰。
“王三郎?你怎麼會在這裡?”劉隊正皺起眉頭,語氣不善,“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我聽到咳嗽聲,過來看看。”王審知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看什麼看?”劉隊正厲聲喝道,“趕緊回自己的營帳去!要是被染上時疫,彆怪我沒提醒你!”他身後的士兵們也麵露懼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與王審知保持距離。
王審知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直視劉隊正:“劉隊正,疫情已經很嚴重了,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理。我昨天提出的衛生措施,必須馬上實行!否則不出三日,疫情就會蔓延全營!”
劉隊正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王三郎,你還真是不死心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你的那些"衛生措施"?我告訴你,這是癘氣,是老天爺要收這些人,不是你挖幾個茅坑就能解決的!”
“這不是什麼老天爺的旨意!”王審知激動地反駁,“如果我們能保持營地清潔,煮沸飲用水,妥善處理穢物,這些人就不會生病,不會死!這是可以預防的!”
“夠了!”劉隊正臉色一沉,手按在了刀柄上,“我不想再聽你這些妖言惑眾的胡說八道!來人,把他帶回營帳,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他再出來!”
“是!”兩個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王審知。
“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王審知掙紮著,但多日來的饑餓和疲憊讓他的反抗顯得無力。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住手!”
王審知抬頭一看,隻見兄長王潮正快步走來,臉上帶著焦急的表情。王潮身後跟著幾個親兵,個個麵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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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王審知像是看到了救星。
劉隊正看到王潮,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仍然堅持道:“王將軍,這小子半夜在隔離區遊蕩,還胡言亂語,擾亂軍心,我正要把他帶回去嚴加看管。”
“明遠是我弟弟,我相信他不會擾亂軍心。”王潮走到王審知身邊,示意士兵放開他,“他也是關心軍中弟兄,隻是方法有些...特彆。”王潮轉向王審知,眼神複雜,“我告訴過你不要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