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清亮的胡琴聲打破了範離的思緒。
老叟操著胡琴,臉上一片平和,動作舒緩,似乎沉浸在某種蒼涼悠遠的意境裡,曲調起時悠揚婉轉,漸漸轉為平滑,續爾低沉。
聽聞琴聲,範離感慨頗多,想起平山郡那個安寧的小村落,想起前世,想起自己離奇的過往,不由記起杜甫的一首詩,低聲吟誦道:“國破山河在,孤城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彆鳥驚心,烽火連三月……”隻是念家書抵萬金時再也念不下去了,輕輕搖頭苦笑,自己穿越至此,何來家書?
陳漁被老叟的琴聲吸引,站在窗下靜靜聆聽,剛好聽到範離喃喃自語般的詩句,心下好奇停住腳步,待聽得範離念到“家書抵萬金”時,整個人不由得呆了。
對於一位亡國公主,這些句子字字入肺,段段牽心,不知不覺中兩行淚珠滾落出來。
老叟抬頭瞥了範離一眼,眸子裡的讚許一閃而逝。
範離正自傷懷,忽覺一片安靜,環視四周,很多人都在表情古怪的看著陳漁,不知為何,這位絕色佳人,一邊喃喃念著剛剛自己背出的詩句,一邊淚眼婆娑,說不出的婉約淒美。於是抬頭向老叟道:“喂!老頭,大晚上的,拉哪門子琴?瞧,把人家姑娘惹哭了,還不快去哄哄……”
老叟表情頓時僵住,一腦袋問號。
馬廄裡的一乾護衛們,明明聽到自家主人低吟範離的詩句發癡,卻不料他轉眼就把帽子扣到拉琴的老叟頭上,再看老叟臉上無辜的表情,個個都想發笑,卻礙於陳漁淚眼盈盈,不敢笑出聲來,強自忍住。
一時間客棧院落裡氣氛怪異無比,隻有老叟身後那盲目女子,空洞的雙眼直直目視前方。
陳漁驚醒,自知失態,意味深長看了範離一眼,轉身走入客房,“砰”的把門關上。
老叟目光投向範離道:“這位小哥,煩請你將剛剛那詩句念完吧!”
範離想了想道:“輕咽隨風訴,不怨舊胡琴。”然後笑眯眯的看著老叟。
最後兩句同時把陳漁和老叟都涵了進去,與之前幾句合在一起,整首詩應時應景。
“國破山河在,孤城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彆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輕咽隨風訴,不怨舊胡琴。”那老叟把整首詩低低念一遍,不住點頭。
範離白了老叟一眼,仰麵倒在草席上道:“夜深人靜,你那鳥琴彆再拉了,一會兒再把人家姑娘招哭了,我可哄不了……早睡早起保養身體。”
高淩對範離道:“兄弟好文采,我雖是武人,但聽你詩句也頗多感懷。”
範離隻覺一陣肉麻,沒好氣道:“哪來那麼多廢話,睡覺!”
高淩卻是納悶,不知自己怎地得罪了他。也沒多想,累了一天倒頭便睡,半夜時分,忽聽房上有輕微響動,猛然驚醒,伸手將腰刀拿在手中,暗中戒備,眯起眼,月光下十幾個黑影,正爬上客棧的房頂。
高淩心中大驚,正要起身動作,忽然一聲冷哼響起,隨後一間房門打開,老叟提著胡琴走了出來,寬大的衣袍晃晃蕩蕩,在夜色的掩映下竟有種說不出的蒼涼味道。
盲目少女跟在老叟身後,麵上一副古井無波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老叟卻是看也不看屋頂一眼,雙目微眯,冷聲嘲諷道:“宵小鼠輩,既然來了,何必藏頭露尾?”
見行蹤敗露,牆上幾人停止動作。屋頂有人發聲:“深夜冒昧前來打擾,田某十分過意不去,請藍相子前輩恕罪。”隨著聲音響起,一名身著錦衣華袍、身材滾圓、肥頭大耳的老者從屋頂站起,背後斜挎著一把開山大刀。輕輕一躍,悄然落在院中,竟未發出絲毫聲響。
高淩聽到藍相子這個名字,心中一陣驚駭,天下七子中劍膽琴心藍相子,他早該想到,隻是那些傳說中的人物又怎會與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老叟聯係在一起。
藍相子把眼睛睜開,淡然掃了十幾名黑衣人一眼,聲音沙啞道:“動手吧!早打完,我還要睡覺。”
胖老者上向兩步,雙手抱拳,在空中作了一揖,向藍相子道:“我與藍前輩素無仇怨,隻要您老把那位姑娘留下,我田遠願意永遠當你是朋友,恭送藍前輩離開,我想藍前輩也不想為一個黃毛丫頭傷了與刀盟之間和氣。”
高淩聽到"刀盟"兩字,神色驟然一變。他看向胖老者的眼神複雜至極,厭惡與恐懼交織其中——昔日走鏢時,他曾親眼目睹刀盟行事的狠辣果決。此刻,一顆心撲撲亂跳,握刀的手心已沁出一層冷汗。
藍相子道:“交朋友,我高攀不起,至於和氣……說句實話,我藍某從未把刀盟看在眼裡,”言罷,眼中精光大盛。
突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冒了出來。
“老高,老高,快起來,打架了,你說那個瘦老頭,是不是不識抬舉?人家多給麵子,他卻不知好歹——噢,對了,刀盟是什麼東西?”
高淩頓時傻了。
他本想繼續裝睡,儘量不去摻和此事,誰知卻被範離給拍醒,還給硬拉了起來。
刀盟是什麼東西?藍相子不識抬舉?麵對範離的問題,他頭大如鬥,這兩人隨便一個他都得罪不起。
見藍相子和田遠二人怒目向這邊瞪來。高淩一顆心頓時提到嗓子眼裡,哪裡還敢作答,看著範離一副充滿求知欲的表情,恨不得一巴掌把這貨給拍死。
胖老者目光陰沉盯著範離,見對方不再發聲才又將目光移回到藍相子身上,咬牙道:“如此說來,那就休怪田某得罪了。”
高淩暗自捏了把冷汗,心說還好對方沒太在意,剛剛鬆了一口氣,卻聽那個不和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老高,你說他們廢話這麼多……還打得起來嗎?”
高淩一口血差點沒吐出來。
田遠忍無可忍,厲聲喝道:“刀盟在此行事,不相乾之人閉嘴,否則休怪我田某刀下無情!”
說著雙腳在地上一頓,身形躍起,半空中揮刀向藍相子淩空斬落,這記攻勢又快又狠,高淩不由為藍相子捏了把汗。心說:如果這田遠殺了藍相子,估計也饒不過自己,換作是他必定會殺人滅口。
注:為了應景,《春望》稍作了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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