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高大人親筆?”範離看向臉色早已鐵青的高子賀,“高大人!下官鬥膽請問!禮部內屬令,乃是調動禮部下屬機構執行公務的正式文書,按律,需由禮部尚書簽發,加蓋禮部大印,記錄在案,方可生效!敢問高大人,您簽發這道調令時,可曾登記在禮部案牘庫?可曾用印?調禮樂坊去戶部尚書府邸助宴,是執行哪一條朝廷公務?是哪一場‘朝儀’?”
範離說到這裡,轉頭看向高子賀道:“高大人正好也在場,不知道這份手諭,是不是您寫的?”說著將懷中的一張諭紙抖開,在高子賀眼前晃了晃。
高子賀心下大驚,伸手要搶,卻被範離收了回去,揣在懷裡。
範離意味深長的看了高子賀一眼,抬高聲音道:“高大人怎麼會糊塗到給你寫這種手諭,所以我猜想,這手諭一定是曾公子偽造的。”
高子賀稍稍安心。
卻聽那曾懷文高叫道:“那手諭是……”話音未落,就見曾閣老手中拐杖劈頭蓋臉砸了下來,曾懷文躲閃不及,立時被打得頭破血流。
曾閣老全身顫抖道:“你個逆子,竟敢拿假手諭欺騙朝廷命官……”
“可是……”曾懷文再想說話,但見曾閣老手中拐杖又舉過頭頂,隻好把半截話又咽了回去。
範離哈哈大笑道:“我當時也說這是假手諭。”旋即目光變冷道:“但是……很快就有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閣老大人……聽說,您做過刑部侍郎,監察院禦史,先帝在位時還曾修訂過刑律,您來說說……這算不算觸犯國法?”
誅心之言,字字見血。
“閣老大人!”範離突然轉身麵向曾閣老,後者正用拐杖死死撐住佝僂的脊背,“您參與修訂漢國律法時可曾想過今日會親眼看著孫子在律法前跪下?”
他揚起手中諭紙:“你教出的好孫子,拿張假手諭就敢踹太常寺的門,就能打探花郎的臉,就能把刀架在我一個堂堂六品官員的脖子上,這難道就是您曾參與修訂的律法?以權謀私,假傳上命,肆意妄為?”範離的聲音如同寒冬凜風,刺入人心。
曾閣老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嘴唇微微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周圍的人群也開始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範離卻不給對方喘息之機,猛地指向刑部匾額上“明刑弼教”四個金漆大字:
“睜開眼看看!這國法,你摸摸胸口,曾經那顆報國之心是不是已經變了顏色。今日若容了他假傳官文,明日就有人敢偽造聖旨;今日若縱了他毆打朝臣,明日就有人敢血洗朝堂……”範離抬高聲音:“閣老大人,您摸著良心說,這臨安城的青天,是被你孫子的拳頭遮住的,還是被你這根老拐杖攪渾的?”
曾閣老騰騰後退幾步,強自抱住拐棍才沒有讓自己身形倒下,怨恨的看了範離一眼,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曾懷文,兩行渾濁的老淚滲入滿臉皺紋裡。踉踉蹌蹌撥開人群,慢慢消失在街道上……
趙萬源向許多人詢問了細節,讓書記做了筆錄,曾懷文等人簽字畫押,按了手印。趙萬源當場宣布:“曾懷文等五人,硬闖太常寺,以下犯上,毆打新科探花,假造禮部手諭,持刀挾持朝廷命官,五罪並罰依律當死……來人!將他們收入刑部死牢,擇日上報。”言罷轉身向高子賀等人道:“高大人,賀大人,李大人你們也主管刑律,我這樣處置可有不妥?”
曾閣老踉蹌離去的背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刑部衙門前的人群漸漸散去,隻留下幾片被踩碎的落葉在風中打著旋兒。
範離望著老人遠去的方向,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又恢複了清明。他整了整衣冠,轉身對趙萬源拱手道:“趙大人秉公執法,下官佩服。隻是這案子背後恐怕還有隱情。”
趙萬源捋了捋胡須,意味深長地看了範離一眼:“範掌司放心,本官自會查個水落石出。不過……”他壓低聲音道,“範駙馬今日鋒芒太露,須得小心了。”
範離淡然一笑:“多謝大人提點。隻是有些人,有些事,總要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趙萬源淡淡一笑,轉身回了衙門。
大街上。
“你的一刀砍完了?”劉項仰頭問。
“剛剛亮出架勢,還沒砍。”範離淡淡笑著,轉頭看著劉項:“你學會了麼?”
“你想砍誰。”劉項所問非所答。
“第一刀麼……我想砍的人後台很硬,必須要有人先把他咬出來,你覺得曾懷文的牙夠硬麼?……”範離仔細打量著劉項道。
“我也不知道。”劉項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