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沉,漫過臨安城的飛簷翹角。護城河水泛著殘霞的金光,小船緩緩靠岸航,槳聲輕蕩,攪碎了岸邊城廓的影子。
範離跟在老帥哥身後進了城,沿街酒旗在晚風中飄動,攤販正收拾著家夥,喧鬨聲漸漸低緩。整座城籠罩在溫暖的暮色中。
穿過兩道石拱橋,遠處宮牆的輪廓漸漸清晰。
紅牆黃瓦裹著巍峨樓宇,琉璃在晚霞裡泛出斑斕光暈。飛簷高挑,銅鈴隨微風輕響,與遠處宮闕相和,一派清寧。
兩道修長的身影,在夕陽下緩緩邁上石階。同樣是一身布衣,一個儒雅,一個飄逸。
“你怎麼看張實固?”景帝有意無意問了這麼一句。
“張實固……”範離歪頭想了想,心說你這不會又是坑吧?
這些天他真是被謝真坑怕了,老帥哥與謝真搭檔這麼久,行事風格怕也差不多,於是乾脆回道:“我不認識!”
他說的倒是大實話,太常寺運營司掌司使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職位,還沒有上朝麵聖的權利,朝廷裡的大部分官員範離都沒見過,對於張實固的印象,他隻是從彆人嘴裡聽說,所有都是傳言,所以他的回答‘不認識’倒也貼切。
麵對範離如此光棍兒的回答,景帝一陣無語。兵部尚書張實固乃是二品大員,對於他的種種作為,朝野上下早有議論,範離好歹也是六品主事,又在都城衙門裡任職,怎會沒有自己的想法。這貨居然說他不認識。
但是細細想來,範離的回答也沒有錯。
景帝頓時有種一拳打到空處的感覺,心中一陣鬱悶,抬步走上石階。
皇宮門前當值的侍衛見有布衣百姓走近,正要上前喝問,但看清來人麵容之後,齊刷刷的跪倒一片,齊聲高呼:“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三拜九叩之後伏地不起。
景帝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猛然轉過頭,目光炯炯望著範離。
刹那間,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陡然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範離收住腳步,抬眼看了看景帝,心說有人喊你幾聲萬歲,你還來勁了是不?也來了倔脾氣,堅決不慣老帥哥的臭毛病,當下對景帝拱了拱手:“陛下,您累了一天,早點休息,我先告辭了!”說完扭頭就走。
景帝鼻子差點沒氣歪,心說難道沒人教他官場規矩嗎?但是轉念一想,這貨是故意的。範離在用他的方式向自己證明,他無畏生死,更無畏皇權。
想到這裡,景帝臉上表情慢慢變得柔和,聲音也不那麼冰冷,完全是一副長輩的語氣:“臭小子,朕有事與你商議,隨我來!”
宮門侍衛伏在地上,心中驚濤駭浪。方才那人之舉,形同大不敬!陛下竟……如此輕描淡寫?
範離暗自鬆了口氣,轉身跟上。
穿過重重宮門,侍衛跪迎,太監宮女斂衽。二人一路無話,步入養心殿。
景帝安坐榻上,斜眼瞧著範離。
範離的眼睛開始有些不夠用了,他打量著殿內的陳設。
金絲楠木的柱子散發著古樸而優雅的光澤,幾案上陳設著金玉器皿精巧而彆致,雕花的梁柱上垂下華麗的錦簾,一隻鎏金鶴單腿獨立,鶴嘴中散出縷縷香煙。屋子裡整體布置雍容大氣。
範離心說,這養心殿裡隨便一樣東西拿到市麵上都是無價之寶,看來還是皇帝會享受。
宮女們魚貫而入,輕手輕腳將精美的茶點一一放置在桌案上,然後垂手側立在一旁,個個貌美如花。
景帝微微一笑,指著桌上的美食道:“自己拿!”說著捏起一塊糕點放到嘴裡。
範離瞧了瞧桌案上的食物,湯水糕點足有幾十樣,光是看看就直流口水,更何況早已饑腸轆轆,當下也不客氣,坐在老帥哥對麵狼吞虎咽大吃起來,看得當值太監直皺眉頭,宮女們一個個都在抿嘴輕笑。
眼見範離這副吃相,景帝頗感無奈,這就是平陽公主選的夫婿麼?
怎麼轉眼間與之前判若兩人,好歹也是駙馬,這吃相實在有礙觀瞻,傳出去定然會損皇家顏麵,於是對著太監與宮女們揮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喝退了宮女與太監,景帝笑吟吟的看著範離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和聲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帶到宮裡嗎?”。
範離低頭想了想,眼中明澈:“您在告訴他們,我……是……駙馬!”
景帝眯起雙眼,這家夥總是能給人意外的驚喜,目光變得柔和,:“你對太常寺有什麼想法?”
範離心說,兜了一大圈,終於說到正題上了,擦了擦嘴,打了個飽嗝。“我可以提條件麼?”
景帝饒有興致看著範離努努嘴,示意他說下去,自他登基以來,這是第一個敢與他講條件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