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閣之外,劉朵正指揮春杏等人將大包小包的行李搬上馬車。
範離望著幾乎堆成小山的行囊,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心頭微軟,離緒更濃了幾分。他緩步走近,溫聲笑道:“妞呀,你這架勢,是要把家都搬走嗎?”
劉朵聞聲回頭,順勢挽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眼中水光瀲灩:“壞人……把我也帶上吧,我把自己塞進最小的箱子裡,絕不占地方。我還能替你照看行李、管銀子……”
範離看著她那可憐巴巴的模樣,輕歎一聲,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一縷鬢發挽到耳後,語氣愈發溫柔:“妞呀,家裡這一大攤子事,總得有人守著。你若跟我走了,誰來主持大局?你留在家裡,我在外才安心。”
劉朵眼圈倏地紅了,顧不上春杏與一眾仆役在場,一把抱住範離,聲音哽咽:“可是……我舍不得你……”
範離心中重重一顫,收攏手臂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擁入懷中,低聲哄道:“你看,我這不是明日才動身嗎?”
………………
夜色如墨,閨閣之內暖意融融。紅燭高燒,燭光為整間屋子蒙上一層朦朧溫柔的輕紗。
“咱們好好說會兒話吧。”範離坐在床沿,不知劉朵又要鬨什麼花樣。
卻見她端來一盆溫度適中的水,輕輕放在他腳邊,而後跪坐在他麵前,將他的腳依次放入水裡。
範離眨眨眼,失笑:“你是不是健忘了,剛剛咱倆不是都洗過澡了嗎?”
劉朵仰起臉,燭光在她眸中跳躍,融成一池暖漾春水。那目光虔誠又執拗,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她微涼的指尖輕輕按住他意圖收回的腳,低聲道:“外麵沒有我這樣的奴婢伺候你。”
範離不再掙紮了,任由她纖細的手指沒入水中。劉朵的動作不像洗滌,更像是一種輕柔的撫摸。
“範郎,”她輕聲開口,抬眸時眼中映著躍動的燭火,“你知道嗎?在繡球砸中你之前,我總是一個人。”
“平陽宮那麼大,人卻那麼少。我時常一個人站在湖邊,看水紋一圈圈蕩開,有時能看上一整天,能把整顆心都看空了、看透了。或者抱一張琴去水榭,反複撥弄同一個音調,湖裡的魚大概都聽膩了。再不然,就自己撐一艘小舟漂到湖心,朝四麵望出去,隻有天、水和重重屋脊。”
“偌大一個府裡,隻有劉項和春杏能陪我說說話,那日子……就像府裡的湖水,一眼望得到頭。今天和昨天一樣,明天想必也和今天一樣。有時候覺得,這輩子也許就這樣了,安靜,卻也冷清。”
說到這兒,她話音微頓,無意識地收緊了握著他雙足的手,像要攥住什麼。再抬眼時,眸中春水漾開溫暖的笑意。
“可你來了,一切都不一樣了。你弄出那麼多我從沒見過的新奇東西,會念那麼好聽的詩詞,會煮熱鬨滾燙的火鍋,天冷了就有火爐讓滿屋都暖洋洋的……平陽宮好像一下子活了過來,再也不單調、不冷清了。”她的指尖在他腳背上輕輕一點,無限眷戀,“你把我那一眼看透的日子,變成了如今我怎麼也猜不透、卻日日盼著明天的樣子。”
範離靜默地聽著。劉朵從未向他吐露過這些。字字句句落在心上,又軟又澀,牽出陣陣柔情。
劉朵語音愈柔:“……我……我好喜歡現在這樣。我娘從前告訴我,若是真心喜歡一個男子,就要好好伺候他、哄他開心,因為……他就是你的命。”
範離喉結微動,注視著她被燭光鍍得柔和的側臉,心中如被溫水浸透,漣漪層層蕩開。
她輕輕擦乾他的腳,眼神從未有過的莊重:“今夜……我想真正成為你的女人。不是以公主的身份,也不是你的小奴婢,就隻是……你的女人。”
燭火“劈啪”一聲輕響,綻出一朵明亮的燈花。
………………
鹿鳴郡。
天剛蒙蒙亮,一支浩蕩車隊出現在天漠邊緣。
百十輛貨車緩緩前行。帶隊的陶把頭年近半百,經驗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