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族大軍壓境的恐怖陰影,如同實質的鉛雲,沉重地壓在每個戍卒的心頭。西南段壘牆內外,江辰主導下那看似古怪的防禦工事已然就位,藤蔓泥漿覆蓋的牆體、偽裝巧妙的陷坑、以及那深埋地下、寂然無聲的三處“火雷區”,如同張網以待的沉默巨獸,在越來越近的馬蹄雷鳴中,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戍壘內部,最後的戰備已瘋狂進行到極致。箭矢成捆運上牆頭,擂石滾木堆積如山,鍋灶日夜不息地熬著稀粥,空氣中彌漫著焦灼、恐懼以及一種近乎麻木的絕望。每一次遠方蠻族號角的隱約傳來,都引得牆頭一陣緊張的騷動。
江辰巡視完自己負責的區段,確認每一個環節都已就緒,每一處陷阱都已偽裝到位,弩手的位置、滾木的投放點、乃至“火雷”引信的控製人員都已反複確認。然而,他心中的不安卻並未減輕,反而隨著蠻族軍勢的逼近而愈發強烈。
被動防守,終是下策。尤其麵對數十倍之敵,再堅固的堡壘也有被耗儘啃塌的一刻。黑山墩太小,資源太有限,一旦被合圍,陷落隻是時間問題。
必須主動出擊!打亂敵人的節奏!哪怕隻是延緩,也能為援軍如果還有的話)爭取一絲渺茫的機會,也能為戍壘減輕一分壓力。
一個大膽的、近乎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派出精銳小股部隊,利用夜色或地形掩護,主動滲透出擊,不計較一城一地得失,專門襲擾蠻族大軍的後勤線、散兵遊勇、以及落單的部落!
目標並非決戰,而是騷擾、疲敵、焚毀糧草、獵殺軍官!用現代特種作戰的思維,以最小的代價,換取對方最大的混亂和士氣打擊!
這個念頭讓他血液隱隱沸騰。他立刻帶著這個計劃,再次直奔隊正營房。此刻,營房內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周卓眉頭緊鎖,盯著粗糙的輿圖,其他幾位隊正也是坐立不安,王麻子更是臉色慘白,不住地擦拭冷汗。
“校尉大人!卑職有策稟報!”江辰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周卓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帶著一絲不耐:“講。”他此刻焦頭爛額,對江辰那些“奇思妙想”的耐心似乎正在消磨。
“大人!蠻族勢大,然其大軍集結,所需糧草輜重必然浩繁,且各部之間,必有間隙疏漏之處!”江辰語速極快,指向輿圖上幾條可能的路徑,“卑職請命,願親率第十火精銳,趁夜潛出戍壘,深入敵後,專司襲擾其糧道、獵殺其斥候、焚毀其草料!不求殲敵多少,但求使其寢食難安,疲於奔命,延緩其攻勢,甚至…製造其內部猜忌!”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主動出擊?還是在敵軍大軍合圍之前,主動鑽進數十倍於己的敵占區?這簡直是瘋了!
“胡鬨!”一名老牌隊正率先拍案而起,氣得胡子發抖,“江辰!你可知你在說什麼?主動出擊?就憑你那幾十號人?給蠻子塞牙縫都不夠!這分明是羊入虎口,自尋死路!”
另一人也厲聲反對:“簡直是異想天開!我軍兵力本就不足,固守尚且艱難,豈能再分兵浪戰?若是你們出去回不來,豈不是白白折損兵力,更削弱守城力量?”
“況且,爾等如何穿過敵軍前沿?如何找到糧道?即便找到,又如何應對敵軍圍剿?稍有差池,便是全軍覆沒!還會激怒蠻族,招致更瘋狂的報複!”眾人紛紛附和,言語間充滿了對江辰冒險計劃的徹底否定和對未知風險的極度恐懼。
王麻子眼珠一轉,此刻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尖聲道:“校尉大人明鑒!江隊副此議,非是勇悍,實是狂妄無知,拿將士性命當兒戲!更可能貽誤戰機,禍及整個戍壘!請大人明斷!”他恨不得周卓立刻治江辰一個惑亂軍心之罪。
周卓的臉色陰沉如水,他手指用力按著太陽穴,顯然內心也在激烈掙紮。他何嘗不知被動挨打的痛苦,但江辰的計劃聽起來確實太過冒險和大膽。
“江辰,”周卓的聲音沙啞,“你的想法…有幾分膽色。但,太過行險。我軍兵力捉襟見肘,第十火雖經你操練,畢竟新成,貿然深入敵後,無異於以卵擊石。一旦失利,非但於事無補,反損我軍士氣。”
他頓了頓,做出了決斷:“當下之計,唯有依托堅城,全力防守,以待援軍!出擊之事,休要再提!爾之職責,便是給本尉牢牢釘死在西南牆段!守不住,提頭來見!”
獻策被拒!
冰冷的拒絕,如同寒冬臘月的一盆冷水,當頭澆下。
江辰的心猛地一沉。他能感受到周卓和那些隊正們保守思維下的恐懼和短視,也能理解他們兵力匱乏的無奈,但正因為理解,才更加絕望。困守孤城,等待那不知在何處的援軍,幾乎是必死之局!
“大人!”江辰還想力爭,“卑職並非要與之正麵交鋒!隻需小股精銳,靈活機動…”“夠了!”周卓厲聲打斷,臉上已現怒容,“軍令已下!執行命令!莫非你要抗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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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抗命的帽子扣下來,誰都承擔不起。
江辰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他看著周卓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其他隊正那如釋重負又帶著譏誚的表情,看著王麻子那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他知道,再說無益。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懣湧上心頭。空有超越時代的戰術思想,卻無法施展;明明看到了破局的一絲可能,卻被腐朽的體製和恐懼的心理無情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