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混雜著泥土的氣息,在狹長的山穀中久久不散。
晚風吹過,卷起地上的沙塵,似乎想掩蓋這場剛剛發生的殺戮,卻隻是讓那股血腥氣傳得更遠。
陷陣營的士兵們在默默地打掃戰場,收殮著己方兄弟的屍體,將敵人的兵器盔甲扒下來,動作麻利而沉重。七八個兄弟的犧牲,讓勝利的喜悅蕩然無存,隻剩下壓抑的肅殺。
“他娘的!”王麻子一腳踹在一具“火尋赤”的屍體上,啐了一口血沫,“讓那狗日的跑了!公子,這下咱們的行蹤,怕是瞞不住了!”
朱剩沒有理他,他站在一旁,用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瀝泉槍槍尖上的血跡。他的目光,卻越過忙碌的士兵,落在了不遠處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
觀音奴依舊騎在白馬上,夕陽的餘暉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她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隻是那緊緊攥著韁繩、指節發白的手,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幫著外人,殺了她哥哥最忠誠的衛士。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她的心裡反複切割。
朱剩擦乾淨了槍,將布隨手一扔,邁步朝她走了過去。
他每走一步,周圍的士兵便下意識地停下手中的活計,目光彙聚過來。殺氣,依舊未散。
觀音奴感受到了逼近的壓力,她終於抬起頭,那雙漂亮的眸子裡沒有了之前的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至極的情緒——有悔恨,有恐懼,還有一絲倔強的決絕。
“看我做什麼?”朱剩在她馬前三步處站定,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天氣,“是不是在想,剛才為什麼要出聲?為什麼要幫我?”
觀音奴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不用想了。”朱剩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又回來了,“你幫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要是不出聲,他們就得衝破軍陣,到時候亂軍之中,死的第一個就是你這個‘監軍’。”
他頓了頓,笑容變得意味深長:“現在,你活下來了。所以,咱們來談談怎麼讓你繼續活下去。”
這話一出,觀音奴的臉色又白了一分。
“跑了一個斥候,你哥哥王保保很快就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一切。”朱剩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麵前晃了晃,“他會派更多的人來。更多,更強的‘火尋赤’。到時候,我們這點人,不夠他們塞牙縫的。”
他收起笑容,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監軍大人,你是個聰明人。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讓你我,還有我這一千兄弟都能活命的機會。告訴我,‘火尋赤’的弱點是什麼?”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觀音奴的腦海中炸響!
他……他竟然想主動去招惹“火尋赤”!
“你瘋了!”她失聲叫道,“‘火尋赤’是大元最精銳的重騎軍!每一個都是從萬軍中挑選出來的勇士,他們沒有弱點!”
“是嗎?”朱剩的眼神更冷了,“那看來你沒什麼用了。”
他轉身就走,同時冷冷地拋下一句話:“王麻子,把她綁了,掛在隊伍最前麵。下一波韃子來了,讓她當肉盾!”
“好嘞!”王麻子一聽,立馬丟下手裡的活,獰笑著就走了過來。
“等等!”觀音奴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她看著朱剩那毫不留情的背影,看著王麻子那雙要吃人的眼睛,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徹底崩塌了。
她知道,這個男人說得出,就做得到。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一個沒有底線的混蛋!
“我說……”她閉上眼睛,一行清淚無聲地滑落,“我說……”
朱剩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又掛上了那副懶洋洋的笑容。
觀音奴深吸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艱難地開口:“‘火尋赤’……是草原的驕傲,但也正因為驕傲,才成了他們致命的弱點。”
她的聲音很低,卻清晰地傳入朱剩的耳朵。
“我哥哥麾下的‘火尋赤’,尤其是那些出身高貴的年輕將領,最重軍功。他們有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在追擊小股敵人時,最精銳的百人隊會作為先鋒,脫離大隊,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來,搶奪頭功。他們……看不起步兵,尤其是一群看似在逃跑的步兵。”
朱剩的眼睛,瞬間亮了。
“還有呢?”他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