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鹹腥,吹在獨眼龍的傷口上,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
但這肉體上的疼痛,遠不及他心中的半分煎熬。
他站在那艘剛剛被賜名“先鋒號”的旗艦船頭,手死死攥著冰冷的船舷欄杆,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身後,是他那些死裡逃生、神情複雜的舊部。
他們曾是東海之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狼。
可現在,他們是一群被拔了牙、套上項圈的狗。
而他,獨眼龍,就是頭狗。
“獨眼龍。”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獨眼龍沒有回頭,也知道來的是誰。除了鬼見愁那個老陰貨,沒人會用這種腔調說話。
“王爺有令。”鬼見愁慢悠悠地走上前來,與他並肩而立,目光同樣投向遠方殺氣騰騰的亂石島,“命我為副將,協同你,監察全軍。此去‘勸降’,可有把握?”
他特意在“勸降”和“監察”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獨眼龍的獨眼中,寒光一閃。
監軍麼?
這位臨淮王爺的手段,當真是滴水不漏。他這是怕自己臨陣倒戈,還是想讓他和鬼見愁這兩條老狗,互相撕咬,互相製衡?
“有沒有把握,去了便知。”獨眼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冷得像冰。
他轉過頭,冷冷地瞥了一眼鬼見愁:“鬼副將,你的任務是監軍。那麼,就請你看好。看我,是如何替王爺,砍下這顆不識時務的頭顱!”
鬼見愁那張蠟黃的臉皮抽了抽,發出夜梟般的乾笑:“好,好……那我就提前預祝你,旗開得勝了!”
兩人之間,空氣仿佛凝固。
甲板上的海盜們,看著這兩個曾經平起平坐的東海梟雄如今這般光景,一個個更是心往下沉,最後一絲僥幸也蕩然無存。
船隊,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向著亂石島,破浪而去。
……
與此同時,亂石島,聚義廳。
“哐當——!”
一個青銅酒樽被狠狠砸在地上,滾到了報信海盜的腳邊。
過江龍那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將他提到了半空,銅鈴大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口水噴了對方一臉!
“你他娘的再說一遍!獨眼龍那條死狗,成了什麼?!”
“討……討逆先鋒將軍……”那海盜嚇得快要昏厥過去。
“將軍?我呸!!”
過江龍暴吼一聲,猛地將他甩在地上,胸膛劇烈起伏,仿佛一頭被激怒的公牛。
他一腳踹碎了身邊的石桌,指著沉船塢的方向破口大罵:
“狗娘養的叛徒!軟骨頭!”
“老子還當他是什麼英雄好漢,沒想到轉頭就給朝廷當了狗!還他媽跑來討逆?討誰的逆?老子的逆嗎?!”
“他還有臉回來!他還有臉麵對東海的列祖列宗!”
大廳內,剛剛加入“複仇盟”的幾十個小海盜頭目,個個麵露驚懼,噤若寒蟬。
他們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被過江龍的威名和“不降”的口號聚攏過來,此刻聽到東海第一梟雄獨眼龍竟然親自帶兵殺來,腿肚子已經開始打顫。
“龍……龍哥,那獨眼龍畢竟是東海第一高手,現在又有官軍的船和炮……我們……”一個小頭目哆哆嗦嗦地開口。
“怕個鳥!”過江龍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打得他一個趔趄。
“他獨眼龍是人,老子就不是人?!”
過江龍環視一圈,看著手下們一張張惶恐的臉,怒吼道:“都給老子把腰杆挺直了!”
“他獨眼龍是熟悉東海,可老子也熟悉!前麵就是‘魔鬼海溝’!那裡暗礁密布,水流湍急,就是老子的地盤!”
“他不是要來‘勸降’嗎?好得很!”
“傳令下去!所有船隻,立刻在‘魔鬼海溝’入口處擺開陣勢!等那條老狗一進來,就給老子關門打狗!”
“老子今天要親手清理門戶!用他獨眼龍的血,來祭我們複仇盟的大旗!讓東海所有的弟兄都看看,當叛徒,是什麼下場!”
過江龍的咆哮極具煽動力,手下那群海盜被他一激,殘存的凶性也被點燃,紛紛抽出兵器,嘶吼起來。
“清理門戶!血祭大旗!”
“殺!殺!殺!”
一場自以為是的圍獵,在魔鬼海溝,悄然拉開了序幕。
……
“老大,過江龍在海溝口列陣了!”
了望手的聲音傳來。
獨眼龍舉起單筒望遠鏡,隻見遠處的海麵上,上百艘海盜船擺開了一個口袋陣,氣勢洶洶。
過江龍那艘標誌性的“黑蛟號”,就停在陣型最中央,船頭那麵巨大的黑色蛟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蠢貨。”
獨眼龍放下望遠鏡,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譏諷。
過江龍想什麼,他用腳指頭都能猜到。無非是想利用地形,將自己誘入海溝,然後圍而殲之。
這確實是個好計策。
隻可惜,他麵對的是自己。
那個在魔鬼海溝裡躲過三次官軍圍剿,靠著一條不為人知的水道死裡逃生的……獨眼龍!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傳令!”獨眼龍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左翼五艘船,佯裝驚慌,向東側淺灘逃竄!其餘船隻,緩緩後退,做出不敵的姿態!”
“老大,這……”他身邊的一名舊部頭目滿臉不解。
“執行命令!”獨眼龍獨眼一瞪,殺氣畢露。
那頭目渾身一顫,不敢再多言,立刻下去傳令。
很快,獨眼龍的艦隊便“亂”了起來。幾艘船驚慌失措地脫離主隊,朝著旁邊逃去,而主力艦隊,則開始緩緩後撤,仿佛被過江龍的陣勢嚇破了膽。
“哈哈哈哈!慫了!獨眼龍那條老狗慫了!”
黑蛟號上,過江龍看到這一幕,得意地放聲狂笑。
“傳令!全軍追擊!給老子咬死他們!一艘都彆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