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臨安城。
濃墨般的夜色沉甸甸地壓著這座千年帝都,白日的喧囂早已沉寂,唯有更夫的梆子聲在死寂的街巷中回蕩,更添幾分壓抑。
明日便是秦王葉嘯天下葬之日,這座城卻安靜得可怕,如同暴風雨來臨前最後的喘息。
秦王府後院,一處被嚴密看守的臨時工棚內,火光搖曳。
葉淩雲一身緊束的夜行衣,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盯著眼前龐然大物。
寧宸軒嘔心瀝血三晝夜打造的“天燈”。
巨大的絹布氣囊在火光下泛著油潤的光澤,下方加固的藤籃中堆放著特製的猛火油罐。
“淩雲,萬事小心!”寧宸軒聲音嘶啞,他深知此舉風險,但這是唯一能避開皇宮重重封鎖,直抵芷園的方法。
葉淩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悸動。
“好!熊大,隨我登燈!”
“屬下誓死相隨!”熊大毫不猶豫,聲如洪鐘,魁梧的身軀率先躍入藤籃,壓得藤籃微微一沉。
他緊握籃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眼神卻堅毅如磐石。
葉淩雲緊隨其後,目光掃過寧宸軒:“宸軒,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了!”
“放心吧!定不負所托!”寧宸軒重重點頭,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
“點火!”葉淩雲低喝。
“轟——!”
幽藍色的火焰驟然躥升,發出駭人的咆哮!
熱浪滾滾撲麵,巨大的燈體在狂暴熱流的衝擊下劇烈震顫,竹篾骨架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
葉淩雲與熊大死死壓住籃沿,對抗著那股狂暴的升力!
一丈!三丈!十丈!
天燈終於掙脫大地的束縛,搖搖晃晃地升入夜空!
夜風呼嘯著灌入耳中,腳下的臨安城迅速縮小,如同孩童玩耍的沙盤。
葉淩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顛簸都讓他手心冒汗。
熊大更是咬緊牙關,感受著腳下虛空的恐懼。
就在天燈升空之際,臨安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驟然沸騰!
“走水啦!西市走水啦!”淒厲的呼喊劃破夜空!
緊接著,西市方向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天!
濃煙滾滾,伴隨著人群的驚呼、奔逃和物品燃燒的劈啪聲。
幾乎同時!
“唏律律——!”東城軍營方向傳來戰馬驚恐的嘶鳴!
不知何處爆響的驚雷,或是暗中投擲的爆燃物,瞬間驚擾了馬廄!
數百匹戰馬掙脫韁繩,如同失控的洪流,嘶鳴著衝出軍營,瘋狂地衝入臨安城內!
鐵蹄踏碎青石,撞翻攤販,引得一片混亂與恐慌!
“轟隆——!!!”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緊隨其後!
北衙糧倉方向騰起巨大的火球和煙柱!
爆炸的氣浪席卷四周,瓦礫橫飛!
糧倉重地遇襲,火光映照著救火兵丁倉皇的身影和百姓驚恐的臉龐!
三處亂象,幾乎同時爆發!
臨安城瞬間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救火的鑼聲、驚馬的嘶鳴、百姓的哭喊、兵丁的呼喝……交織成一片末日般的喧囂!
混亂的喧囂成了最好的掩護。
地麵上的人心惶惶,目光都被城內的火光與混亂吸引,無人抬頭望向那深邃的夜空。
皇宮,養心殿。
趙崢正心煩意亂地批閱奏折,被接二連三的巨響驚得筆鋒一滯。
“外麵何事喧嘩?!”他厲聲喝問。
王承恩臉色煞白地衝進來:“陛下!不好了!西市大火,東營驚馬衝城,北衙糧倉……糧倉爆炸了!”
“什麼?!”趙崢猛地站起,臉色鐵青,
“混賬!定是有人作亂!速調禁軍!給朕查!嚴查!”
他心中驚疑不定,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卻無暇他顧。
此刻,葉淩雲與熊大駕馭的天燈,已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飛越了巍峨的皇城牆頭!
下方巡邏的禁軍隻顧著眺望城內衝天的火光和傳來的喧囂,絲毫未覺頭頂的龐然大物。
天燈精準地懸停在芷園上空!
葉淩雲的心跳如擂鼓,成敗在此一舉!
“姑姑!婉兒!表姐!我來了!”
葉淩雲拋下繩索,熊大則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芷園寢殿內,葉芷青、趙婉兒、趙玲瓏早已得到寧宸軒的密信,此刻正焦急等待。
聽到頭頂的呼喚和垂下的繩索,葉芷青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亮光:“是淩雲!快!”
三人迅速行動。
葉芷青雖貴為皇後,此刻卻展現出驚人的敏捷,在趙婉兒和趙玲瓏的幫助下,迅速攀上繩索。
趙婉兒緊隨其後,動作矯健。
趙玲瓏雖有些害怕,但在姐姐的鼓勵下也咬牙跟上。
熊大在上麵奮力拉拽。
“什麼人?!”
“有人闖進來了!在天上!”
就在最後一人即將進入藤籃的刹那,終於有巡邏的禁軍發現了異常!
驚呼聲響起!
數支利箭帶著尖嘯破空而來!
“鐺!鐺!鐺!”
箭矢射在藤籃底部或氣囊堅韌的絹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卻未能造成致命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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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度和堅韌的材料成了最好的防禦!
“快升!”葉淩雲急喝!
熊大猛地添加燃料,火焰暴漲!
天燈驟然加速上升!
“放箭!快放箭!”
地麵上的禁軍統領氣急敗壞地怒吼。
然而,天燈已迅速拔高,超出了弓箭的有效射程,隻留下一個在夜空中越來越小的光點。
“廢物!一群廢物!”
趙崢在養心殿內暴跳如雷,剛剛得知皇後被劫走的消息,“葉淩雲!他竟敢……竟敢如此!王承恩!給朕追!追不回皇後,提頭來見!”
王承恩冷汗涔涔,領命帶著一隊精銳黑冰台侍衛,騎上快馬衝出宮門。
然而,剛一進入街道,他們便陷入了混亂的泥潭!
西市方向火光熊熊,救火的人群扛著水桶、推著水車,哭喊著奔逃,將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東城驚馬仍在橫衝直撞,馬蹄踏碎攤位,人群四散躲避,一片狼藉!
北衙糧倉的爆炸更是引來了大批救火的兵丁和看熱鬨的百姓,將幾條主街堵得嚴嚴實實!
“讓開!皇城司辦事!速速讓開!”
王承恩的侍衛厲聲嗬斥,甚至揮鞭抽打,但混亂的人群如同潮水,根本無法驅散。
王承恩心急如焚,看著那遠去的天燈光點,隻覺得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好不容易,在付出撞翻數人、馬匹受驚的代價後,王承恩一行人終於狼狽地衝出臨安城南門。
然而,迎接他們的並非開闊的追擊之路,而是一群如同鬼魅般從路邊密林中無聲湧出的黑衣人!
這些黑衣人動作迅捷,配合默契,招招狠辣,直取要害!
甫一交手,王承恩便心中一凜:這不是普通的江湖匪類!這是訓練有素的軍人!而且是……死士!
“西夏彎刀!合擊戰陣!是西夏人!”一名經驗豐富的侍衛格擋開一記刁鑽的劈砍,失聲驚呼!
對方使用的武器和戰法,帶著鮮明的西夏軍旅風格!
王承恩又驚又怒:“西夏?!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他奮力抵擋,心中疑竇叢生。
這些西夏死士顯然意在阻截,而非死戰,糾纏片刻後,見王承恩等人難以突破,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葉淩雲駕馭天燈,按照預先規劃的路線,降落在城外十裡坡的亂葬崗。
這裡磷火幽幽,鴉啼淒厲,正是木可兒約定的接應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