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將儘,臨安城卻已在一種近乎窒息的肅穆中蘇醒。
天穹依然被沉沉的墨色籠罩,隻有東方天際透出一線冰冷的魚肚白,非但未能帶來曙光,反而襯得這座皇城如同蟄伏的巨獸,壓抑而陰沉。
寒意侵骨,清晨的薄霧彌漫在街道巷陌,沾濕了屋簷垂下的白幡,凝結在每一個早起忙碌的人眉梢眼角。
今日,是大乾秦王、大柱國、上將軍葉嘯天下葬之日。
依據太祖皇帝遺詔,這位為大乾立下汗馬功勞的異姓王,身後將得以葬入皇陵一側,配享帝王祭祀。
此乃無上殊榮!
唯有他葉嘯天一人,以非趙氏血脈,得入大乾皇陵之側,安眠於先帝之畔!
這是對這位戎馬一生、功勳彪炳的老帥,最高的蓋棺定論。
靈堂之內,巨大的紫檀金絲棺槨沉重無比,棺槨之上,覆以大乾九旒帝王龍幡,又覆蓋一層黑金蟒紋親王幡。
這便是葉嘯天專屬的“雙旌”之榮!
靈樞前方,皇帝趙崢親自擬定的諡號,以純金鑄成巨大牌位,上書八個鐵畫銀鉤、沉雄無比的大字:
忠武鎮國定邊王!
“忠”“武”“鎮國”“定邊”!
字字重逾千斤,凝聚著大乾對一個軍人的最高褒揚與最深敬意!
天色微熹,卯時初刻,沉重的號角長鳴,撕裂了臨安城死寂的黎明!
移靈!
八十一抬龍杠撼動天地!
秦王府中門洞開!
刹那間,滿城皆悲!
如雪的紙錢漫天飛揚,幾乎遮蔽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臨安城的大街小巷,早已被自發湧出的百姓填滿!
販夫走卒、耄耋老者、懵懂孩童……人人縞素,臂纏白布!
壓抑的啜泣聲如同低沉的潮汐,在城池的上空回蕩。
“老王爺!一路走好啊!”
“王爺!大乾的脊梁啊……”
“王爺……”
悲呼聲浪,此起彼伏。
無數百姓匍匐在地,叩首長拜,送彆他們心中如同守護神一般的存在。
靈樞所過之處,哀鴻遍野,道路兩側的茶樓酒肆,無論高低貴賤,皆設祭案,香煙繚繞,貢品無數!
十裡長街,百裡白幡!
這是民心自發凝聚的悲慟,遠勝任何帝王的哀榮!
靈樞之後,是由三千葉家軍最精銳的玄甲衛所組成的送殯親兵!
他們身著漆黑重甲,外罩素白孝袍,手持雪亮長戟,肅穆如林!
每一個士兵臉上,都寫滿了刻骨的悲憤和壓抑的殺氣!
再之後,是葉淩雲。
他一身粗麻重孝,麻衣如雪,臉色蒼白卻挺直如標槍,唯有緊握的雙拳和微微顫抖的肩頭,泄露著內心難以承載的巨大悲痛。
趙婉兒身著素色宮裝,陪在他身側,麵色沉靜如水,手中緊握著一杆銀色短槍,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陰影。
熊大如鐵塔般護衛在兩人身後,鋼牙緊咬,眼珠布滿血絲。
皇帝趙崢和百官則跟在最後。
龍輦華貴,趙崢端坐其中,麵色沉鬱,眼神深處卻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寒光。
大皇子趙澤,奉旨統領近萬身著嶄新明光鎧、手持長槊的禁軍精銳,浩浩蕩蕩,將皇帝的儀仗拱衛在核心。
這支隊伍,華麗而肅殺,與前方悲壯沉重的葉家軍玄甲衛,形成了一種微妙而危險的對峙之勢。
龐大的送葬隊伍,蜿蜒如龍,在彌漫的霧氣與哀樂中,緩緩駛離臨安城,踏上了通往皇陵險峻的山道。
地勢逐漸走高。
行了約莫兩個時辰,當鉛灰色的天光終於艱難地撕開雲層時,隊伍前方出現了一道令人望之生畏的天然門戶,斷龍峽!
峽穀深邃,兩側是直插天際、寸草不生的漆黑峭壁!
崖壁如刀削斧劈,陡峭得連猿猴也難以攀援,隻留下狹窄的一線天空,投下幾縷慘白的光線。
峽道寬不過十丈,曲折幽深,長達數裡!
相傳上古有神龍欲飛升至此,為前方巨山所阻,震怒之下以頭撞山,硬生生撕裂大地,撞出了這道險峻裂口,故名“斷龍”。
此處風聲嗚咽,回響不絕,如同遠古巨龍的殘魂仍在悲鳴。
峽穀內光線昏暗,空氣仿佛都帶著鐵鏽的腥味和一種莫名的肅殺。
前方玄甲衛沉重的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裡形成陣陣回音,如同擂響的戰鼓,壓迫著每一個進入者的神經。
這,就是皇家陵園的必經之地!
這,也是絕佳的埋骨墳場!
趙婉兒悄然握緊了短槍,靠近葉淩雲:“淩雲,小心!”
她低沉的聲音在峽穀裡顯得格外清晰。
葉淩雲微微頷首,目光如同冰封的寒潭,掃視著兩側高不可攀的絕壁,仿佛要穿透那漆黑的岩石,看清其中潛藏的殺機。
朱劍春一身素服,走在葉家軍中前方隊伍,看似悲痛肅穆,低垂的眼簾下卻精光流轉。
他看似無意地,以一個極其隱蔽的手勢,向身後親兵傳遞了某個早已約定的信號。
無聲的命令,瞬間沿著前排士兵傳遞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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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穀上方,一處極為隱蔽的岩洞陰影中。
完顏麟高大的身影與岩壁融為一體,如同蟄伏的巨獸。
他身旁的趙宣,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竭力控製著自己的呼吸。
兩人居高臨下,將峽穀內的一切儘收眼底。
“看,多麼壯觀的一場葬禮……”完顏麟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殘忍的玩味,仿佛在欣賞一幅精心布局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