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的深秋,天高雲淡,金風送爽。
秦王府書房內。
葉淩雲端坐於寬大的紫檀書案後,朱筆懸停在一份墨跡未乾的《嶺南大學格物新科增設綱要》上。
窗外,阿箬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和葉昭遠咿咿呀呀的稚嫩學語聲,輕輕撫慰著他連日操勞後略顯疲憊的心神。
他擱下筆,嘴角不自覺地噙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起身踱至窗邊。
庭院中,金黃的銀杏葉鋪陳如毯,趙婉兒一襲素雅宮裝,正帶著一雙兒女玩耍。
這份觸手可及的安寧與溫馨,是葉淩雲傾儘心血、曆經血火也要守護的珍寶,是他所有宏圖偉業最堅實的根基與歸處。
“王爺!”寧宸軒略顯急促的聲音,驟然打破了書房的寧靜。
他快步而入,手中捧著一封密信,以及一本封麵燙著“東瀛繳獲”金字的賬簿,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興奮,“東瀛急報!熊大、熊強將軍與鬆平信綱聯名呈上!”
葉淩雲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算算時日,熊大、熊強率精銳小隊攜“鎮嶽炮”與燧發槍械抵達倭國已有數月,是該有消息了。
他接過密信,“嗤啦”一聲撕開,抽出信紙。
“王爺鈞鑒:
末將熊大、熊強頓首叩拜!
托王爺洪福,攜‘鎮嶽’神炮與燧發快槍抵倭,鬆平信綱部士氣如虹,嗷嗷待戰!
倭國諸藩,兵甲朽鈍如廢鐵,戰法陳舊似兒戲,不堪一擊!
首戰伊豆,敵酋率三千所謂‘武士’,哇呀怪叫,如蝗蟲般衝鋒而來,陣列鬆散可笑!
末將命燧發槍隊三段輪射,彈如疾風驟雨!敵未及百步,已伏屍遍野,血流成渠!
再以‘鎮嶽炮’轟其本陣,一炮之威,山崩地裂!敵酋當場化為齏粉,餘者魂飛魄散,潰不成軍!
鬆平部乘勢掩殺,斬首千餘,俘獲無算!繳獲金銀、糧秣堆積如山!
再戰甲斐,敵據險峻山城,妄圖頑抗。
末將親率熊強,以炮火犁地,壓製城頭!架雲梯,攀絕壁,悍不畏死,強攻破城!
鬆平信綱趁勢收降納叛,聲威大震!倭人望風歸附者如潮!
月餘之間,連克三城五砦!兵鋒所指,所向披靡!
鬆平信綱之名,響徹東瀛列島!昔日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海寇頭目,今為一方雄主,睥睨群倫!
其部眾已擴至萬餘,皆配我嶺南精良火器,甲胄鮮明,士氣高昂,儼然倭國第一強藩!
隨信附上鬆平信綱感念王爺再造之恩,所獻首期白銀十萬兩之詳錄!
後續繳獲之金銀、物資,正源源不斷裝船,不日將運抵嶺南!
末將等不辱使命,揚我嶺南軍威於海外!
王爺神機妙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萬裡之外,末將等五體投地!
熊大、熊強叩首”
信紙下方,還附著幾張繪製粗糙的倭國羊皮地圖,上麵用醒目的朱砂圈點著被攻占的城池。
“伊豆”、“甲斐”等地名赫然在列,旁邊蠅頭小楷標注著繳獲清單:
黃金xx兩、白銀xx兩、糧草xx石、鐵料xx斤……數字觸目驚心,彰顯著掠奪式的勝利果實。
“好!打得好!痛快!”
寧宸軒難掩激動,撫掌讚歎,聲音在書房內回蕩,“熊大、熊強真乃我嶺南虎將!勇冠三軍!鬆平信綱也算識相,知恩圖報!
王爺此計大妙!以倭製倭,坐收漁利!
這白銀……當真是源源不斷的活水啊!”
他拿起那本賬簿,翻開指著上麵一行行清晰的記錄,“王爺您看,十萬兩白銀,成色上佳,分毫不少!
鬆平還立下字據,承諾後續按季度支付,數額可觀!
此乃天降橫財,解我嶺南燃眉之急!”
葉淩雲眉頭卻漸漸蹙緊,如同遠山籠罩上陰雲。
“不妥!”葉淩雲霍然起身,大步走到懸掛於牆側的巨幅寰宇輿圖前,“本王助鬆平信綱,初衷何在?是要他做一條攪動東瀛死水的鯰魚!
是要他與其他藩主、幕府將軍、乃至那天皇勢力互相撕咬,彼此消耗!
讓倭國陷入永無休止的內戰泥潭,四分五裂,元氣大傷!
如此,倭國的白銀、礦產、人力,方能如涓涓細流,持續不斷流入嶺南,滋養我根基,而倭國自身,永無崛起威脅我海疆之可能!”
他的手指猛地劃過地圖上那些被朱砂圈定的“伊豆”、“甲斐”等地名,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危機的急迫:
“可你看看!熊大、熊強這兩個莽夫!他們做了什麼?!
他們不是在幫鬆平信綱‘立足’,他們是在幫他‘一統’!
燧發槍三段輪射,彈如雨下?
‘鎮嶽炮’一炮糜爛數十裡,轟碎敵酋本陣?
熊強身先士卒,架雲梯先登破城?好威風!好煞氣!打得倭寇抱頭鼠竄,望風而降!”
葉淩雲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直視寧宸軒驟然變色的臉:“可這威風煞氣之下,打掉的不是倭國整體的抵抗力量,而是那些足以製衡鬆平信綱、讓各方勢力維持均勢的關鍵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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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月,連克三城五砦,擴軍萬餘,雄踞一方,儼然倭國第一強藩?
鬆平信綱此人,絕非甘居人下之輩!
他嘗到了火器之利、征服之快的甜頭,野心必然膨脹!照這個勢頭下去……”
葉淩雲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寧宸軒的興奮泡沫:“要不了兩年!鬆平信綱就能挾我嶺南火器之無上威勢,掃平群雄,一統倭國!
屆時,一個統一、穩定、且擁有部分嶺南火器技術的倭國,盤踞在我臥榻之側!
宸軒,你說……這是漁翁得利?還是……養虎為患,自掘墳墓?!”
寧宸軒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
是啊!一個分裂混亂、互相傾軋的倭國,才是符合嶺南長遠利益的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