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海,“赤潮”本島。
炮火撕裂了黃昏的寧靜,將天空染成一片病態的橘紅與墨黑交織的煉獄之色。
濃煙如同垂死的巨蟒,在海麵上翻滾升騰,遮蔽了星光。
海風裹挾著刺鼻的硝煙、濃烈的血腥味和鋼鐵燒灼的焦糊氣息,令人窒息。
“鎮海號”旗艦,這艘曾令倭海群盜聞風喪膽的鋼鐵巨獸,此刻已是千瘡百孔,如同被巨獸啃噬過的殘骸。
右舷水線處,一個巨大的、邊緣翻卷著猙獰鐵皮的破洞,正貪婪地吞噬著冰冷的海水。
艦體嚴重傾斜,甲板上遍布焦黑的彈坑和扭曲的金屬碎片,熊熊燃燒的火焰舔舐著斷裂的桅杆和破碎的炮塔。
淒厲的警報早已被更猛烈的爆炸聲淹沒,隻剩下垂死般的蒸汽管道泄壓的尖嘯和傷兵絕望的哀嚎。
艦橋上,熊大如同浴血的戰神,又似瀕死的狂獅。
他左臂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浸透了臨時捆紮的布條,順著粗壯的手臂滴落在滾燙的甲板上,發出“滋滋”的輕響。
他半邊身子被硝煙熏黑,臉上布滿血汙,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死死盯著遠處那艘如同移動堡壘般的金國旗艦——“海狼王”號!
“熊爺!頂不住了!輪機艙全淹了!鍋爐快炸了!棄船吧!”副艦長聲嘶力竭地喊道,聲音帶著哭腔和絕望。
“放屁!”熊大喉嚨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猛地推開副艦長,踉蹌著衝到艦橋邊緣,抓起被炸歪的傳聲筒,用儘全身力氣咆哮,聲音嘶啞卻如同驚雷:“‘赤潮’的弟兄們!聽著!我熊大!生是嶺南的兵!死是嶺南的鬼!今日……與艦共存亡!殺——!”
“轟——!!!”
話音未落!
一道刺目的白光在熊大右側不足五米處轟然炸開!高爆彈!
恐怖的衝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瞬間將厚重的艦橋裝甲撕開一個巨大的豁口!
灼熱的氣浪夾雜著鋒利的彈片和破碎的鋼鐵,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一切!
熊大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右側身體,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拋飛出去!
世界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耳邊殘留著那震耳欲聾的爆炸回響,以及……意識沉淪前,趙玲瓏溫柔的笑靨在黑暗中一閃而逝……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冰冷,刺骨的冰冷。
還有……深入骨髓的劇痛!
熊大感覺自己仿佛沉入了萬丈冰海,身體被無形的力量撕扯、擠壓。他想掙紮,卻動彈不得。
他想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意識在混沌的深淵中沉浮,斷斷續續的片段如同破碎的鏡子,在黑暗中閃爍:
金國鐵甲艦猙獰的炮口噴吐著死亡火焰……
“鎮海號”在彈雨中無助地顫抖、傾斜……
鬆平信綱那張因狂喜而扭曲的臉……
兄弟們絕望的呐喊和垂死的哀嚎……
還有……玲瓏那雙含淚的眼睛……
“不……不能死……不能……”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如同微弱的火苗,在冰冷的黑暗中頑強燃燒!
他不能死!他還沒娶玲瓏!他還沒看到王爺一統天下!
他還沒……親手宰了鬆平信綱和完顏麟那兩個狗賊!
“噗——!”
一口帶著濃重鐵鏽味的鹹腥海水猛地嗆入氣管!
劇烈的咳嗽和窒息感如同電流般瞬間擊穿了黑暗!熊大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中,是低矮、搖晃的木梁屋頂。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血腥味和海腥味。
耳邊是海浪拍岸的嘩嘩聲,以及……隱約傳來的、沉悶而遙遠的炮聲!
“熊爺!熊爺醒了!!”一個帶著哭腔的嘶啞聲音在耳邊響起,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
熊大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逐漸聚焦。
一張布滿血汙和煙塵、胡子拉碴的臉映入眼簾,是“赤潮”的老兄弟,親衛隊長李鐵牛!
他正跪在床邊,緊緊握著熊大的手,眼中布滿血絲,淚水混合著汙垢在臉上衝出兩道溝壑。
“這……這是哪?”熊大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每說一個字,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
他低頭,發現自己赤裸的上身纏滿了染血的繃帶,右半邊身體幾乎被包成了粽子,劇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
“本島!熊爺!咱們回本島了!”
李鐵牛激動地語無倫次,“‘鎮海號’……沉了!兄弟們拚死把您從海裡撈上來!用……用舢板!金狗的炮……太猛了!咱們……咱們損失慘重!能動的船……不到十艘了!”
熊大瞳孔猛地收縮!沉了?!“鎮海號”……沉了?!那……那其他兄弟呢?!
“其他人……其他人呢?!”他掙紮著想坐起來,卻被劇痛狠狠按了回去。
“熊爺!您彆動!”李鐵牛連忙按住他,聲音哽咽,“兄弟們……死傷大半!活下來的……都撤回來了!多虧了……多虧了咱們島上的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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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閃過一絲後怕與慶幸:“金狗想趁勢登陸,把咱們連根拔起!可他們忘了!這裡是咱們的老巢!
王爺當年讓沈院長給咱們設計的岸防炮台!那些‘鎮嶽’巨炮!還有您親自督造的永備工事!全用上了!”
李鐵牛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狠厲:“金狗的鐵甲艦是厲害!可他們敢靠近?
咱們岸上的炮,口徑比他們大!
射程比他們遠!依托山勢,居高臨下!第一波齊射,就打沉了他們兩艘衝在最前麵的鐵甲炮艇!
炸得他們人仰馬翻!鬆平信綱那狗賊的倭兵想搶灘?哼!被咱們的交叉火力網……全掃進海裡喂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