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一個比葉昭遠略小些、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端坐在石凳上。
她一身淡青色襦裙，烏黑的頭發梳成兩個乖巧的小髻，神情專注，手中捧著一本比她小手還大的線裝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陽光透過藤蔓縫隙灑在她身上，如同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正是寧宸軒與陳萱兒的掌上明珠——寧凝。
“凝兒妹妹……又在看書……”葉昭遠小聲嘀咕，帶著一絲不服氣，“她……她看的書……我都看不懂！上次問她‘勾股定理’，她……她講得比沈爺爺還清楚！”
葉淩雲看著亭中那個安靜得如同小仙女般的寧凝，心中感慨萬千。
這孩子，簡直是寧宸軒那妖孽智商的加強版！才六歲，便已熟讀《格物蒙學》、《算經精要》，甚至能看懂部分格物院初級的圖紙！
講起道理來，條理清晰，邏輯嚴密，常常讓葉淩雲這個當王爺的都自愧不如！
更氣人的是，這小丫頭還生得玉雪可愛，眉眼精致得如同畫中仙童，可以預見，長大後必是傾國傾城之姿！
再看看自家兒子……雖然也是人中龍鳳，文武雙全，但跟寧凝這“彆人家的孩子”一比……葉淩雲頓時覺得，自家這顆水靈靈的小白菜，似乎……有點配不上人家那株仙草？
不行！得趁早下手！近水樓台先得月！
葉淩雲眼中閃過一絲“老父親”的決絕！
寧府，書房。
“什麼？！定親？！”寧宸軒猛地從書案後站起，手中的紫毫筆“啪嗒”一聲掉在宣紙上，暈開一團墨跡。
他俊雅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種自家精心培育的仙草即將被豬拱了的痛心疾首！“王爺！您……您沒開玩笑吧？！凝兒……她才六歲！昭遠……也才七歲！這……這簡直是……胡鬨！”
葉淩雲老神在在地坐在客位，慢悠悠地品著茶，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宸軒啊，話不能這麼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好！你看凝兒，聰慧絕倫，遠兒，英武不凡，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咱們兩家又是世交，親上加親，豈不美哉？”
“美哉個屁！”寧宸軒氣得風度全無，差點爆了粗口，“王爺！您……您這是包辦婚姻！是封建餘毒！凝兒……凝兒她還小！她的未來……應該由她自己選擇！怎麼能……怎麼能這麼早就定下終身？！而且……而且……”
他指著葉淩雲，痛心疾首，“您看看您家那小子！整天就知道舞槍弄棒！爬樹掏鳥！哪有一點……配得上我家凝兒？！”
“哎！宸軒此言差矣！”葉淩雲放下茶盞，一臉正色，“遠兒那是天性活潑！精力充沛！將來……必是開疆拓土、保家衛國的棟梁之才！再說了，凝兒聰慧，正好可以管著點遠兒，讓他收收心嘛！這叫……互補！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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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補？！”寧宸軒氣得渾身發抖，“我看是……我家凝兒要被那混小子帶歪！不行！絕對不行！這事……沒得商量！”
“哦？”葉淩雲眉毛一挑，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絹帛，“那……本王要是……下旨賜婚呢？”
“你……！”寧宸軒看著那卷刺眼的聖旨，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臉色瞬間漲紅！他指著葉淩雲，手指顫抖，半天說不出話來！無恥！太無恥了！堂堂秦王！竟然……竟然用聖旨來搶他女兒？！
“葉淩雲！你……你這是以權壓人！強搶民女！”寧宸軒悲憤交加。
“哎！宸軒言重了！”葉淩雲笑眯眯地將聖旨塞回袖中，“本王這是……為兩家的未來著想！為華夏的未來著想！就這麼定了！等凝兒及笄，遠兒加冠……本王親自為他們主持大婚！”
寧宸軒看著葉淩雲那張“無賴”的笑臉，隻覺得眼前發黑，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他精心嗬護、視若珍寶的小白菜啊……就這麼……被這頭姓葉的“豬”……給預定了？！
格物院附屬醫院，特護病房。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藥水和草藥混合的淡淡氣味。
窗外，夕陽的餘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在潔白的床單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沈夢溪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須發皆白如雪，曾經矍鑠的精神已被病魔消耗殆儘，唯有一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昔，閃爍著智慧與滿足的光芒。
葉淩雲坐在床邊，緊緊握著他枯瘦的手，趙婉兒、寧宸軒、李晏斯、嶽飛、熊大、葉芷青等一眾核心人物，肅立一旁，氣氛凝重而哀傷。
“王爺……”沈夢溪的聲音微弱卻清晰，帶著一種看透生死的平靜，“老朽……怕是不行了……”
“沈老……”葉淩雲聲音低沉，帶著深深的痛惜，“您……再堅持堅持！格物院……不能沒有您！”
沈夢溪吃力地搖了搖頭，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意：“王爺……不必寬慰老朽。生老病死……天道循環……老朽……看開了。”
他渾濁的目光緩緩掃過病房天花板上那盞散發著柔和光芒的電燈，眼中爆發出最後的光彩，“能……能親眼看到……電燈……照亮黑夜……蒸汽巨艦……劈波斬浪……內燃機車……馳騁大地……老朽……此生……無憾矣！”
他喘息片刻，目光轉向葉淩雲，帶著無儘的欣慰與托付：“王爺……老朽……一生癡迷格物……幸得王爺……知遇之恩！傾力支持！方能……窮究天地之理！窺探造化之妙！此乃……老朽……畢生之幸！格物院……薪火相傳！英才輩出！老朽……可以……安心去了……”
“沈老……”葉淩雲喉頭哽咽，緊緊握住老人的手，“您……是我華夏……格物之祖！您的功績……千秋萬代！永不磨滅！”
“嗬……虛名……罷了……”沈夢溪的目光變得有些渙散，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那些曾經與他並肩奮戰的日夜，“王爺……老朽……最後……還有一個……請求……”
“您說！本王……一定辦到！”葉淩雲斬釘截鐵。
“老朽……死後……不要……厚葬……”沈夢溪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帶著一絲孩童般的頑皮，“用……用格物院……最新研製的……蒸汽機車……拉著我的棺材……繞著……繞著蒼梧城……跑一圈……讓老朽……最後……聽聽……那……那機器的……轟鳴聲……那……才是……最美妙的……安魂曲……”
話音未落，老人握著葉淩雲的手，緩緩垂落。
那雙見證了無數奇跡、點燃了工業之光的眼睛，永遠地……闔上了。嘴角，卻帶著一抹滿足而安詳的笑意。
病房內，一片死寂。唯有窗外，晚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輕響，仿佛在為這位點亮了時代的智者……送行。
幾天後。
蒼梧城外，通往格物院公墓的寬闊水泥大道上。
一輛特製的、覆蓋著玄色帷幔、由最新式內燃機驅動的靈車，發出低沉而有力的轟鳴，緩緩前行。
車頭，懸掛著格物院的齒輪與火焰徽章。
靈車後，是綿延數裡的送葬隊伍。
葉淩雲親自扶靈，文武百官、格物院所有師生、蒼梧百姓……自發前來，人人臂纏黑紗，神情肅穆哀傷。
靈車駛過之處，道路兩旁，無數百姓跪地叩首。
他們家中點亮的電燈，工廠裡轟鳴的機器，道路上奔馳的車輛……無不凝聚著這位老人的智慧與心血。
“沈老……走好！”
“格物之光……永存！”
低沉的啜泣與由衷的呼喊，交織在機器的轟鳴聲中，回蕩在蒼梧的天空下。
葉淩雲站在靈車旁，望著前方格物院那高聳的煙囪和燈火通明的實驗室，眼中充滿了深沉的哀思與……一種繼往開來的決絕。沈夢溪走了，一個時代落幕了。
但他點燃的火種，將永不熄滅！照亮華夏……通往未來的……科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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