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蒼梧郡。
初夏的陽光帶著灼人的熱度,傾瀉在格物院那由鋼鐵與玻璃構築的巨大穹頂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臭氧、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屬於精密儀器與前沿探索的獨特氣息。
這裡是華夏智慧與力量的源泉,也是……通往毀滅與新生之門的……隱秘所在。
格物院深處,“盤古研究所”。
厚重的鉛合金大門緊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喧囂。
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冰冷、肅穆、壓抑得令人窒息。
巨大的真空管閃爍著幽藍的光芒,複雜的管道如同糾纏的血管,連接著各種造型奇特的金屬裝置。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帶著金屬腥味的臭氧氣息,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名為“未知”的沉重壓力。
寧凝一身素白的研究服,長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用一根木簪固定。
她站在巨大的、布滿儀表盤和閃爍指示燈的操控台前,清冷的眼眸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專注地審視著屏幕上滾動的、常人難以理解的複雜數據流。
她的指尖在一排排冰冷的金屬按鈕上輕輕滑過,動作精準而穩定,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報告主任!‘誇父’環流器早期粒子加速器)第三次臨界試驗……數據異常!
能量逸散率……超出理論值百分之十五!”一名年輕的研究員聲音帶著一絲緊張,遞上打印出的數據圖表。
寧凝接過圖表,秀眉微蹙。
她快速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和曲線,大腦如同高速運轉的計算機,瞬間完成了複雜的推演與比對。
“中子束流……在第三象限……發生非對稱散射……”她低聲自語,聲音清冷如冰,“是……磁場校準偏差?還是……靶材純度不足?”
她走到巨大的觀察窗前,透過厚重的鉛玻璃,望向那台如同鋼鐵巨獸般蟄伏在實驗室核心的“誇父”環流器。
這台凝聚了格物院無數頂尖學者心血、耗費了難以計數的資源的龐然大物,此刻正沉默著,如同沉睡的凶獸,等待著下一次……可能帶來突破也可能帶來災難的……喚醒。
“盤古計劃”……比想象中……艱難百倍!
寧凝心中無聲歎息。
她早已預料到這條路的崎嶇,卻未曾想……竟是如此舉步維艱!
從沈夢溪遺稿中驚鴻一瞥的“原子裂變”理論,到如今試圖掌控這股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每一步……都如同在萬丈深淵之上走鋼絲!
材料的純度、能量的控製、輻射的防護、數據的計算……每一個環節,都充斥著難以逾越的技術壁壘!
每一次試驗,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與……令人絕望的失敗!
國庫的撥款如同流水般投入,換來的……卻往往是冰冷的實驗報告和……又一道待解的難題!
“暫停試驗。”寧凝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重新校準‘羲和’磁場發生器!檢查所有冷卻回路!對靶材……進行……分子級光譜分析!確保……絕對純淨!”
“是!主任!”研究員肅然領命。
寧凝轉身,目光投向窗外。
透過鉛玻璃的縫隙,能看到格物院主樓前那片綠意盎然的草坪。
陽光正好,微風和煦。
然而,她的心,卻如同被囚禁在這鉛壁之內,感受著來自微觀世界的、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葉叔的信任,華夏的未來,億萬生靈的安危……都係於這方寸之間!
她……不能失敗!也……輸不起!
蒼梧郡,秦王府,東苑。
汽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一身風塵仆仆玄色尉官常服的葉昭遠,在侍衛的簇擁下,下車。
他身形挺拔如鬆,肩章上的銅星在陽光下閃耀,古銅色的臉龐上,一道從眉骨斜劃至顴骨的淺淡疤痕,如同勳章,無聲訴說著威海衛血戰的慘烈。
曾經青澀跳脫的眼神,此刻沉澱著一種曆經戰火淬煉的沉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滄桑。
他沒有立刻去見父母,而是站在東苑的回廊下,目光緩緩掃過這座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府邸。
雕梁畫棟依舊,奇花異草更盛,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清香與……一種名為“家”的安寧氣息。
然而,他的心境,卻與一年前離家時截然不同。
姑蘇城外的征兵長龍,英雄陵園裡白發老婦的淚水,禦金關的冰與血,威海衛的硝煙與驚濤……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遠兒!”一聲帶著哽咽的呼喚響起。
趙婉兒快步從內堂走出,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襯得她溫婉依舊。
看到兒子臉上那道刺目的疤痕,她眼中瞬間盈滿了淚水,幾步上前,緊緊握住葉昭遠的手,上下打量著:“黑了……瘦了……這……這傷……”她的指尖顫抖著,輕輕拂過那道疤痕,聲音帶著心疼與後怕。
“娘!”葉昭遠聲音微啞,用力回握母親的手,感受著那份熟悉的溫暖,“兒子……回來了!傷……不礙事!皮外傷!早好了!”他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試圖安撫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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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趙婉兒抹去眼角的淚水,拉著兒子往裡走,“你爹……在書房等你!快去吧!”
書房內。
葉淩雲端坐於紫檀書案後,一身玄色常服,氣度沉凝如山。
他放下手中的奏章,抬起頭,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深潭,靜靜地落在走進來的兒子身上。那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沒有寒暄,沒有客套,隻有一句沉沉的問詢:
“此行……如何?”
葉昭遠挺直腰背,迎上父親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