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幾乎是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靈堂的燭火搖曳下,他一邊忍受著老爹董盛順在旁邊飄來飄去、金牙反光乾擾視線,一邊對著筆記本電腦屏幕,瘋狂地敲打著鍵盤,核對著一行行冰冷枯燥的數字。爺爺董昌明那條“真絲龍袍”的工單和張奶奶“老棗樹”的工單,被他暫時壓在了心底最深處。
“兒子,喝口水?爹給你扇扇風?”董盛順端著一杯虛化的水意念凝聚),試圖用壽衣袖子給他扇風陰風陣陣)。
“爹!彆搗亂!報表錯了我就真得下去陪你了!”福喜頭也不抬,聲音沙啞。
“哦…”董盛順委屈地飄高了一點,金牙也蔫了。
淩晨四點,最後一份報表終於提交成功。福喜像被抽掉了骨頭,癱在椅子上,感覺眼球都在發燙。董盛順飄下來,看著兒子布滿血絲的雙眼和濃重的黑眼圈,難得沒傻笑,壽衣袖子輕輕拂過福喜的額頭,帶來一絲微弱的涼意。
“辛苦了,兒子…”聲音裡的混響都輕了許多。
福喜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勉強擺擺手,倒頭就在床上睡了過去。
......
銀行裡,氣氛肅殺得如同停屍間。總行風控檢查組的大佬們端坐在會議室,眼神銳利如刀。福喜頂著一對堪比熊貓的黑眼圈,腳步虛浮地走進主管王扒皮的辦公室,把打印好的厚厚一摞報表放在他桌上。
王扒皮,本名王德發,人如其名。他五十多歲,頭發梳得油光水滑,一絲不苟,眼神刻薄得像淬了毒的針。他看都沒看福喜,兩根手指拈起報表,隨意翻了兩頁,鼻孔裡哼出一聲:“哼,磨磨蹭蹭,總算弄完了?沒出岔子吧?要是害我在檢查組麵前丟人…”
“都核對過了,王主管。”福喜強打精神,聲音乾澀。
王扒皮這才撩起眼皮,掃了福喜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件沾了灰的家具:“行了,出去吧。喪家犬似的,晦氣!彆在檢查組麵前晃悠!”
福喜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他回到自己那個逼仄的工位,剛灌下一大口涼水試圖提神,就聽見大會議室方向傳來一陣掌聲和隱約的笑語聲。
沒過多久,王扒皮紅光滿麵地回來了,走路都帶著風。他徑直走到辦公區中央,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得刺耳:
“大家安靜一下!剛剛總行風控檢查組,對我們支行本季度的風控工作,給予了高度評價!特彆是我們及時、準確、全麵地完成了所有自查報表,為檢查組的工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張行長特彆表揚了我們部門的高效和嚴謹!”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後有意無意地掠過福喜那張疲憊的臉,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這充分說明,我們團隊在王德發同誌的帶領下,是一支能打硬仗、值得信賴的隊伍!希望大家再接再厲!當然,”
他話鋒一轉,聲音冷了下來,“個彆同誌,不要因為私事影響了工作狀態!要時刻保持專業!”
“私事”兩個字,他咬得格外重。周圍的同事紛紛向王扒皮投去或敬佩或畏懼的目光,也有人同情地瞥了一眼角落裡沉默的福喜。
一股冰冷的、混雜著憤怒、委屈和極度疲憊的怨氣,如同實質的毒蛇,瞬間纏繞上福喜的心臟,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感覺眼前發黑,手指冰涼。熬了一夜的心血,成了王扒皮邀功的墊腳石,自己反倒成了“影響狀態”的反麵典型!
就在這時,他眉心那個微微發熱的紅印猛地一跳!
【叮!檢測到高強度“職場怨氣”波動!純度:優!能量屬性:憋屈、憤怒、不甘!】
【實習陰差董盛順kpi3“怨氣回收再利用”任務觸發!是否引導目標董福喜)釋放轉化怨氣?轉化成功可計入“額外業績”,加速轉正進度!】
【提示:強行壓製或長期積壓此類怨氣,易滋生“職場厲鬼”王德發形態),危害陽間辦公環境和諧。】
冰冷的電子音帶著一絲詭異的興奮,直接在福喜腦海裡響起。同時,他感覺口袋裡手機震動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是地府app的提示。
福喜:“……”
他差點一口老血噴在麵前的鍵盤上!這破地府kpi,真是無孔不入!連他被上司搶功憋出來的怨氣,都要回收利用?!還“職場厲鬼王德發形態”?!這什麼鬼畜設定!
他猛地抬頭,果然看見他老爹董盛順那半透明的魂體,不知何時已經飄到了他工位隔板的上方!正探著腦袋,一臉“發現新大陸”的驚喜表情,金牙閃閃發光,對著福喜眉心的紅印方向,努力地…吸溜!
那感覺,就像有一根無形的吸管,正試圖把他心裡那股翻江倒海的怨氣給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