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癟犢子玩意兒！！！”
董昌明的咆哮如同炸雷，震得董福喜耳膜嗡嗡作響，“老子讓你擱陽間好好照顧我大孫子福喜！你倒好！你小子怎麼也蹽地府報道去了？！啊？！下去就下去，你個缺心眼兒的傻貨！下去了也不知道找你老子我報個到？！”
董盛順被這一巴掌拍懵了，捂著後腦勺雖然魂體可能感覺不到疼，但動作是條件反射），那熟悉的、帶著點傻氣的委屈立刻浮現在臉上：“爹……我……我這不是……剛下去，路不熟嘛……而且，而且我是傻子啊……”
他小聲嘟囔著，邏輯清晰得讓旁邊的董福喜差點破涕為笑。
“爺爺！”
董福喜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撲上去就想抱住這活生生的、會罵人、會打人的爺爺。十幾年了！
董昌明這才把火力從傻兒子身上暫時移開。看到撲過來的大孫子，他那雙瞪得像銅鈴的怒目，瞬間完成了從“怒其不爭”到“寵溺無邊”的史詩級切換，快得堪比川劇變臉。他伸出粗糙、還帶著土腥味的大手，一把緊緊摟住董福喜，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孫子揉進自己剛複蘇的骨頭裡。那洪亮的嗓門瞬間降了八度，帶著濃重的哽咽和十幾年積攢的思念：
“哎喲我的大孫兒！福喜！想死爺爺了！快讓爺爺好好瞅瞅！”
他捏著董福喜的臉頰，像檢查自家地裡最水靈的大蘿卜，“瘦了沒？啊？是不是沒好好吃飯？上學那會兒老師打你沒？考試考第幾？現在乾啥活兒？掙多少錢？夠花不？找對象沒？啥時候給爺爺抱重孫子？村裡那個二狗子還欠咱家三斤黃豆呢，要回來沒？……”
一連串的問題如同加特林機槍掃射，又快又急，飽含著十幾年缺席的牽掛和急切想要填補的空缺。董福喜被爺爺勒得喘不過氣，又被這疾風驟雨般的問題砸得頭暈眼花，隻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又想笑又想哭，心裡暖得發燙。
董盛順在旁邊看著這祖孫倆，傻乎乎地咧著嘴，魂體也跟著一抽一抽的，顯然也是激動萬分。但他那有限的腦容量處理不了太複雜的情緒，隻能嘿嘿傻樂，順便炫耀似的呲著那兩顆閃亮的金牙。
眼看董昌明大有把福喜從出生到現在所有細節都盤問一遍、並且已經開始規劃重孫子該上哪個小學的架勢，董盛順終於想起來正事——那該死的倒計時！
他頂著可能再挨一巴掌的風險，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用他那特有的、慢半拍的語調，指著天上若隱若現的啟明星打斷：“爹……爹！時間……白領導說……就一小時……那個……龍袍……五星好評……”
“五星好評？”董昌明被打斷了“審問”，有些不悅地瞪了傻兒子一眼，隨即才恍然，“哦！對對對！那個……那個啥……真絲龍紋壽衣！”
他這才想起自己為啥能“活”過來。
董福喜趕緊從爺爺的“鐵臂”中掙脫出來，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指著遠處火光衝天、隱約傳來機器轟鳴聲的城西方向：“爺爺！您要的那個真絲龍紋壽衣，加急定製！一小時內必須燒過去！白大人說了，要五星好評！不然您就……”
他咽了口唾沫，沒好意思說“掀鍋蓋”的威脅。
董昌明看著孫子那焦急又認真的小臉，又看看旁邊傻兒子一臉“任務艱巨”的嚴肅表情雖然他可能隻記住了“龍袍”兩個字），布滿皺紋、沾著泥土的老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極其罕見、甚至帶著點不好意思的訕笑。他搓了搓手，那動作跟他在地府搓麻將輸了錢時一模一樣。
“咳……這個啊……”董昌明壓低了點聲音，仿佛怕吵醒了旁邊墳頭的老鄰居，“其實啊……啥真絲龍紋五星好評……都是瞎扯淡！”
“啊？”
董福喜和董盛順同時傻眼，尤其是董福喜，他可是押上了老爹的首月工資啊！
“嗨！”
董昌明擺擺手，臉上那點不好意思變成了豁出去的坦然，“主要是……主要是擱下麵，跟你奶奶在一塊兒，日子還行。就是吧……我們那片兒，有幾個老家夥，忒愛顯擺！今天老張頭吹他兒子燒了個金元寶山，明天老李頭炫他閨女燒了棟帶遊泳池的彆墅……你奶奶那人，你也知道，好麵子！我這當爺爺的，總不能讓我大孫子顯得比人家矮一頭不是？我就尋思著，得要點兒‘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震震他們！真絲龍紋壽衣這名頭聽著就唬人！五星好評那是嚇唬上麵人的，怕你不當回事！這不純純裝...”
他頓了頓，看著董福喜，眼神變得無比柔和，那是一種穿透了陰陽、超越了虛榮的純粹牽掛：“傻孩子，我們這些老骨頭在地底下，啥也不圖。就圖個心安，圖個知道你們在上麵好好的！吃得飽，穿得暖，平平安安，樂樂嗬嗬的，比燒啥金山銀山都強！彆老惦記我們，該乾嘛乾嘛去！我們有機會，排上隊了，就去輪回了。要是業力大點兒，投胎慢點，說不定啊……”
老爺子促狹地眨眨眼，露出一個極其“狡猾”的笑容，指了指董福喜：“……說不定下輩子，投胎當你小子的孫子！嘿嘿，到時候，換你小子給老子把屎把尿，端茶倒水！看你還敢不敢嫌爺爺嘮叨！這就叫‘隔輩親’，親得沒邊兒了，這輩子親不夠，下輩子纏著你接著親！”
這番話，帶著老人特有的豁達和狡黠，像一股暖流，瞬間衝散了任務的緊張和倒計時的壓迫。董福喜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又想哭又想笑。董盛順雖然不太懂“業力”、“輪回”，但“當你孫子”這句他聽懂了，也跟著嘿嘿傻樂起來，仿佛看到了福喜被小娃娃騎脖子的未來。
然後，又一臉懵嘟囔道，“下輩子是不是我又得給你當兒子？”
“咋滴，你還不樂意嘞。”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爺爺！”董福喜抹了把眼淚，語氣卻無比堅定，“甭管您是不是為了麵子，這真絲龍紋壽衣，必須五星好評！咱爺倆這就去取！”
他拉起旁邊還在傻樂的董盛順，“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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