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下遊不遠處,一個被廢棄小碼頭木樁陰影遮蔽的角落。
“咳咳!”陳男吐出幾口嗆進肺裡的江水,拚儘全力將身後的趙南城拖上岸邊。
趙南城還有微弱的呼吸,但臉色蒼白,嘴唇發紫。陳男顧不上自己濕透冰冷的身體,迅速跪下來,粗暴但專業地對他進行心肺複蘇和控水。幾下按壓後,趙南城猛地抽搐了一下,嘔出幾大口混著泥沙的江水,喉嚨裡發出艱難的吸氣聲,眼皮顫抖著,似乎要醒過來。
看到趙南城恢複呼吸,陳男的動作停住了。他默默地站起身,江水從他濕透的衣褲上不斷滴落。月光下,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緩緩地、極其穩定地,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哢嚓一聲上了膛,黑黝黝的槍口,對準了剛剛蘇醒、還處於茫然狀態的趙南城。
“背對我,跪下。”他沒有多說一個字。
趙南城被這突然的一幕嚇得呆住,隻能舉起手照做。
冰冷的槍口,仿佛已經抵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江風嗚咽著吹過,遠處隱約傳來無人機螺旋槳的嗡嗡聲,但在此刻的趙南城聽來,那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死亡,從未如此接近。
良久後,陳男緩緩開口道:“你還記得夏菁嗎?”
聽到這個名字,趙南城渾身一顫,然後吞吐的說:“記得...”
“你把她埋在哪兒了?”
“...我沒有留下她的屍體。”
麵對趙南城的坦誠,陳男有點意外,但旋即,一種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生生撕碎成碎片的衝動占據了手指,催促著他扣下扳機。
“她懷孕了,你知道嗎?”陳男的話中出現了些許顫音,眼前的畜生當然知道這個事情,他隻是想聽他承認,他從放到葉霖身上的竊聽器中早就知曉了一切。
良久,趙南城的手無力的垂下,“我知道……”他的聲音輕得像夢囈,“我見過你……在公司裡……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是他長久以來最大的疑問,他每天醒來都會問一遍自己,什麼樣的畜生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江風,依舊在嗚咽,像是哀悼。
但趙南城垂下頭,給出了一個他不能接受的答案,“她是為了世界犧牲的,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情。”
“什麼狗屁‘神’?!什麼狗屁‘犧牲’?!”陳男徹底爆發了,積壓數年的悲痛、憤怒、不解在這一刻如同火山噴湧!他再也無法克製,用槍口狠狠向前一頂,堅硬的金屬幾乎要砸碎趙南城的顱骨!
趙南城痛得悶哼一聲,身體向前踉蹌了一下,膝蓋更深地陷入冰冷的泥灘中。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趙南城卻突然發出了一陣低低的、怪異的聲音。那不是求饒,也不是恐懼,更像是一種……癲狂的囈語。
“嗬嗬……哈哈哈……”他肩膀聳動著,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在空曠的江邊回蕩,顯得異常可怖。
陳男被他這反常的反應弄得一怔,厲聲喝道:“你笑什麼?!”
他的話語如同毒液,瘋狂地噴射而出:“你殺了我,它下一個會選上誰?會不會是你的新同事?會不會是你樓下的鄰居?或者……會不會是你未來的新妻子,和她懷上的孩子?!還是說它玩膩了,世界就毀滅了?”
“閉嘴。”陳男目眥欲裂,槍口劇烈晃動。
“那個狗屁神明,它永遠不會滿足!”趙南城也同樣憤怒起來,“我真羨慕你,夏菁不應該是這個下場,她應該幸福的活下去。”
“我讓你閉嘴!”
“殺了我吧,求你了,為了你們的孩子,我也很累了,開槍吧。”
陳男才發現,兩人現在的位置正對今晚的月亮,月光柔和得將一切都暈染的模糊,平靜的江麵躍動著冷光。
他和夏菁好像也去過和這裡類似的地方,就在那晚他跪下向她求婚之後,不過是一片碎石灘,江風帶來淡淡的甜味,她微笑著,看著他,那雙美麗的眼睛裡似乎藏滿了整個宇宙中的星辰。
她很喜歡詩,有時候會寫一點。
其中一首,他很有印象。
【他嫉妒藝術家,沒能擁有他們的才華。】
【他羨慕瀕死的人身上的傷口。】
【他需要一場危險的病,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我愛他,也許這能緩解他的痛疼。】
【畢竟我們就像野獸,互相舔舐彼此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