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騎士遭受重創,龐大的身軀終於無法保持平衡,向後轟然倒退,重重地單膝跪倒在地,巨劍插進地麵才勉強支撐住身體。它周身的暗紅紋路急劇黯淡,赤紅的目光也明滅不定,顯然受到了不輕的傷害。
戰場暫時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隻有眾人粗重的喘息聲和騎士身上偶爾傳來的能量不穩定發出的“滋滋”聲。
程墨看著那暫時被壓製住的騎士,緩緩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他的策略成功了,但代價是耗儘了大部分遠程攻擊手段。
而騎士的麵甲隨著他的跪倒也應聲碎落,露出了裡麵包裹住的人的本來麵貌。
躲在遠處一棵粗壯橡樹後,一直緊張觀戰的蘇染,恰好與那雙空洞卻熟悉的眸子對上了視線。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定格。
是劉浩。
記憶中的他總是傷痕累累,儘管如此也不願讓彆人察覺到他。
第一次見麵是一個炎熱的下午,他腫著眼睛提著破破爛爛的書包,正好與走到門口向排水渠倒掉冷掉的茶水的蘇染對視。
“怎麼傷成這個樣子?”她幾乎是硬拽著劉浩到了衛生所裡,沒人知道年輕的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但蘇染總是用一種溫柔的態度接納著所有人。
每次被那幾個混蛋欺負之後的劉浩能想到的去處漸漸的也隻有蘇染那裡了。
自那以後,每次被那幾個混小子堵在巷子裡“教訓”過後,劉浩拖著疼痛的身體,能想到的、唯一不會用異樣眼光看他的去處,漸漸隻剩下了蘇染那裡。
簡陋卻乾淨的小屋裡,總是飄著淡淡的草藥香和茶香。蘇染會拿出藥箱,動作輕柔地替他清洗傷口,塗抹藥膏。她看著他身上新舊疊加的淤青,眉頭微蹙。
“你不能每次都和他們打架,有沒有告訴過老師或者爸媽?”她的聲音總是那麼溫和,帶著勸解。
劉浩低著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聲音悶悶的:“告訴他們之後會更麻煩……嘶……”
話還沒說完,蘇染蘸著藥水的手故意在他手臂一處青紫上稍稍用力按了一下,帶著點小小的懲戒意味。
劉浩疼得倒抽一口冷氣,抬起眼,有些委屈又無奈地看著她。
蘇染看著他這副樣子,輕輕歎了口氣,手上的動作重新變得輕柔:“那也不能總是自己硬扛著啊……要不我去幫你說一下情況?”
這可能是劉浩腦中僅剩的一些溫暖瞬間,太多陰暗和負麵的情緒總是像洪流一般將他的一切正麵想法衝淡。
所以當他聽到王子安和夜晚先生的事情的時候,他終於想到了一個解決一切問題的辦法——那就是解決掉那些製造問題的人。
看著他們被引誘到夜晚先生的洞裡,然後被觸手捕獲時的慘叫聲時,他從內到外感覺到一股暢快。
原來,讓痛苦消失如此簡單。
於是,所有困擾他的難題,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讓那些人永遠消失。
但這還不夠。他不想讓任何人,尤其是蘇染,知道他內心這些黑暗、扭曲的想法。他要在她麵前,維持那個或許隻是她想象出來的、需要被保護的、相對“乾淨”的形象。
那麼,另一個更加恐怖的念頭便順理成章地醞釀而出——讓“夜晚先生”解決掉所有可能礙事的人。它似乎非常“欣賞”他的做法,滿足他的“願望”,甚至給予他某種黑暗的力量,讓他感覺自己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挨打的弱者。
隻是,他始終想不通,王子安……為什麼會背叛他們之間的“秘密”,去告密?
當“夜晚先生”不再滿足於個彆的“祭品”,決定將吞噬的陰影籠罩整個小鎮時,劉浩在無邊的恐懼和一種扭曲的忠誠驅使下,向它提出了那個它曾應允、卻還未兌現的“獎勵”。
他抬起頭,看著那片翻湧的、代表著“夜晚先生”意誌的深邃黑暗,聲音因為恐懼和某種決絕而微微發顫:
“請……放過蘇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