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猛地回頭，巷子空蕩蕩的。青磚牆把最後一點陽光擋得嚴嚴實實。
巷子他那輛三輪車的影子趴在地上，被夕陽拽得老長，車把的影子歪歪扭扭，怎麼看他都覺得像是個怪物在向他招手。
腳步聲還在響。老周心裡發毛，乾脆不蹬車了，推著走。
車軲轆碾過青石板路，咕嚕咕嚕的動靜，倒是把那腳步聲蓋下去了些。
可剛拐過第三個彎，腳步聲又冒出來了。這次不但聲音更近，而且就像有東西貼在他背後，對著他後頸窩涼颼颼的吹氣。
巷子已經走了一大半，老周也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眼瞅著快到巷尾了，前麵那間關了三十年的剃頭鋪突然有了動靜。卷簾門一陣抖動，猛的往上跳了下，下麵露出條黑黢黢的縫。
裡麵嘩啦啦的聲音不停，聽著就像有人在翻東西，抖東西的聲音。
老周嚇得不敢看再看，推著車衝了過去。
誰想剛過剃頭鋪，就聽見頭頂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他抬頭看，是片紅綢子，正慢悠悠往下飄。邊緣繡著的金線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紅綢子正好落在老周三輪車後麵的車廂裡。軟乎乎的，摸著潮得很，像剛從水裡撈出來擰了把水。
老周嚇得一把把它扔了出去，紅綢子在空中打了個旋，居然直直飄進了剃頭鋪那道卷閘門縫裡，沒了動靜。
老周瞪圓了眼睛，一把拉住車把手，連滾帶爬地衝出巷子。
後背的汗已經把他衣服沁透了，回頭看時，太陽剛好落完，螺絲結頂巷的入口像被潑了盆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巷口賣炸串的王嬸瞅見他，喊了一嗓子：老周，你臉咋白得跟紙似的？
老周沒敢應聲，蹬著車就跑。他沒看見。王嬸收攤時，撿起了地上塊碎瓦片，瓦片上的黑泥裡，纏著根細頭發。
風一吹，頭發動了動，慢慢纏上了王嬸的手指頭。
後來這巷子的名聲就傳開了。有人說聽見裡麵有女人哭，有人說看見紅影子在牆上飄，還有人翻出老黃曆，說當年打仗時，這巷子確實堆過屍首，一層壓一層，真應了“摞屍結頂”的名。
其實住在隔壁巷子的李大爺知道點內情。
三十年前剃頭鋪失火。那晚他還小，扒著牆縫看見個穿藍工裝的小夥子衝進火場，喊著的名字。
後來火滅了，小夥子人沒出來。清理隻從廢墟裡扒出半截燒融的紅綢子，上麵繡著金線。那是小夥子給對象打的定情信物，本來是打算燒完頭就去扯布做嫁衣的。
直到現在，還有好些網絡達人到這來拍探秘視頻，舉著個手機在巷子裡轉悠，嘴裡念叨著“大家聽聽有沒有腳步聲”。
李大爺看著就樂，有啥腳步聲？那是當年清理屍首時，抬擔架的木杠子蹭著青石板響。
隻是他沒說，每逢陰雨天，自己總聽見巷子裡有掃地聲，的，掃得特乾淨。有回他忍不住進去看，地上連片落葉都沒有，隻有片紅綢子掛在剃頭鋪的門把手上，風一吹，像隻手在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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