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5日,老趙沒了,秦哲就成了接替老趙給十三樓補牆的人。
他拌水泥的時候,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看自己。可每次回頭,隻有空蕩蕩的腳手架和遠處的塔吊。
等他把水泥抹到牆根,發現灰漿裡滲出縷縷血絲,但很快又被水泥蓋住。他嚇得手一抖,抹子掉在了地上。
當天晚上,秦哲做了個夢。
夢裡老趙蹲在十三樓的牆角,背對著他抹牆,嘴裡還不停念叨:“不夠……還得添點……”
秦哲走過去,看見老趙手裡的不是水泥,是紅土,紅土裡摻著碎骨,跟傳說裡地基下的紅土一樣。
他驚醒時,工棚裡的燈還亮著,同鋪的老鄉睡得正香。秦哲摸出本子,借著燈光寫著,“4月16日,灰裡有紅的東西。老趙在夢裡抹牆。”
4月20日,出事了。
那天秦哲在十三樓遞磚,突然聽見有人喊:“有人推我!”是瓦工老劉的聲音。
秦哲抬頭剛好看見,老劉在腳手架上晃了晃,然後直直地摔了下去。他摔在樓後的空地上,離秦哲住的工棚不到十米。
老劉沒當場死,被抬上救護車時,他抓著秦哲的胳膊,眼睛瞪得老大:“牆後麵……有人……”
這話成了老劉的遺言。
因為這事,工地停工了三天。
工人們聚在工棚裡,有人說要走,有人說找個“懂行的”來看看。
秦哲翻著賬本,發現3月到4月,十三樓已經摔死三個人了——除了老趙和老劉,還有個年輕的鋼筋工,3月下旬從腳手架上滑下去的,當時大家隻當是他沒抓穩。
“都在十三樓。”秦哲摸著賬本上的字,後脖子冒涼氣。
4月24日,工頭帶了個穿藍布衫的老頭來。
老頭在十三樓繞著走了三圈,又在牆角燒了黃紙,最後說:“這樓占了不該占的地,得把原來那東西請走。”
他讓工人在十三樓的四個牆角各放一塊紅布,紅布上再擺上裝滿米的碗。
工人們照做了。
秦哲放碗的時候,發現牆角的水泥又返潮了,紅布鋪上去,很快就浸出深色的印子,像被血染紅了一樣。
那天晚上,秦哲半夜被尿憋醒了,想去工棚外的旱廁放水。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十三樓有光。不是電燈,是昏黃的光,從東南角的窗洞透出來,忽明忽暗。
秦哲想起老頭的話,嚇得不敢再往外走,憋著尿縮回工棚,蒙著被子不敢睜眼。
第二天,十三樓四角的紅布不見了,米碗也空了。
工頭罵了句“邪門”,當天就給所有工人結了工錢,讓大家趕緊散夥。
秦哲收拾行李時,發現自己的記工本不見了。他翻遍鋪蓋,最後在枕頭底下摸到的本。裡麵自己寫的東西都還在,但最後一頁多了行字,不是他寫的,字跡歪歪扭扭的寫著,“還差一個。”
秦哲沒敢再細看,揣著本子就離開了工地。
他回了農村,再也沒去過公主嶺。那本賬本,被他鎖在樟木箱裡,直到2015年,他兒子翻出來時才發現,紙頁邊緣都舊的泛黃了,最後那行字卻像新寫的,墨色新鮮。
李娟第一次進鬼樓,是2005年夏天。那時她十二歲,為了表現自己膽子大,跟同學打賭,要去樓裡撿個“紀念品”出來。
那時的富貴大廈已經爛尾七年了。腳手架鏽得快散架了,樓梯上積了厚厚的灰。
李娟和兩個同學打著手電筒,從裙樓的旋轉門鑽了進去。手電筒的光柱在黑暗裡晃動,照見地上的碎玻璃和老鼠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