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又到了我盼了好久的國慶黃金周了。第一天清晨我們就出發了，十點多我們家的suv就已經駛離高速，一頭紮進了黔東南的盤山公路。
我把車窗降了一小半，山風裹著草木的清香鑽進來，混著遠處山澗的流水聲，把城市裡的尾氣味全吹散了。
我爸握著方向盤的手都跟著鬆快好多，嘴裡哼著跑調的《映山紅》，時不時騰出一隻手指著窗外跟我和我媽顯擺，“你看這山！這雲！比你媽說的那什麼海邊強一百倍！上次十一去海邊，人擠人跟下餃子似的，她防曬霜塗了三層，脖子後麵還是被曬得脫皮，回來念叨了半個月。”
他頓了頓，又猛吸了一口窗外飄進來的風，眯著眼一臉得意：“你再聞聞這空氣！全是草木香，涼颼颼的舒爽，比空調吹的風養人！看我選的這兒多好，既能看風景，又不用遭曬黑的罪，還能呼吸新鮮空氣外加探秘解密，這才叫旅遊嘛！”
我趕緊湊趣，給老爸捧個場：“就是，老爸你選的這地兒特棒，你太會選地兒了！我媽之前還說怕山裡無聊，現在一看，比海邊有意思多了，這山景拍出來發朋友圈，肯定沒人跟咱撞款！”
我媽在後排忍不住笑：“就你倆會說！不過這空氣是真不錯，比城裡的霧霾天強多了。”
老爸被我倆誇得哈哈大笑，高聲唱起了他最愛的《映山紅》，“夜半三更喲～盼天明～”。哎呀媽呀，這次調子跑得更沒邊了，他自己卻渾然不覺。
我掏掏耳朵，繼續看手機，過了會我從副駕側過身，對著後座的老媽和開車的老爸揚了揚手機裡的資料：“爸，媽，我給您倆科普科普咱要去的占裡村。這地兒藏在大山裡七百多年了，最出圈的不是風景，而是‘計劃生育第一村’的名頭。不是國家強製的那種，是人家自己的老規矩，家家戶戶都隻生一男一女，據說是靠一種叫‘換花草’的草藥控製性彆，比現在的性彆檢測還準。我查資料說，以前村裡要是有哪家想多生，族老會帶著去老樟樹下‘認錯’，至於認完錯之後咋處理，資料裡沒細說，就說樹會‘記著’。”
我媽正給後座的靠墊換碎花布套，聞言手頓了頓，把布套往旁邊一放：“啥草藥這麼神？彆是江湖騙子編的吧？我年輕時候還聽說過‘生男生女秘方’，說是吃了能生兒子，結果我鄰居家吃了三副，生的還是閨女。再說了，‘認錯’還去樹下？聽著就怪嚇人的，彆是有啥不好的事。”
“這可不一樣，”我笑著翻出一張老照片，照片裡是穿著民族服飾的村民圍著一棵大樟樹，樹下還擺著竹籃。
“你看，這村還有‘男不外娶、女不外嫁’的規矩，說是為了守住‘換花草’的秘密。怕外人學了去亂用藥，破壞村裡的平衡。比如萬一有人貪心，非要生兒子，多生好幾個，村裡的地不夠分，不就亂了？”
我又指著手機裡的網頁，跟他們說：“你們看這兒寫的，這村裡的人就跟一個大家族似的，不管是結婚還是辦喪事，都按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來。就連結婚穿的衣服，也都得是自己染的蠟染，不是外麵買的機器貨。那些蠟染圖案全是村裡的老人親手畫的，特有講究，比如畫纏枝蓮是盼著平安，畫稻穗是求豐收，每一筆都有說法。”
我頓了頓，又指著另一段文字念：“誒，這條更有意思。村裡結婚不興送紅包，而是送蠟染方巾。方巾上畫多少朵花，就代表對新人多少份祝福，畫得越細致、花樣越多，心意就越重。你說這多特彆，比送錢有意義多了，往後新人看到方巾，還能想起結婚時的熱鬨。”
車子又繞了半個多小時，山路越來越窄，旁邊就是深不見底的山溝，我媽看得手心冒汗，一個勁讓我爸開慢點：“老李你慢點開！穩著點！咱是去旅遊，不是去闖秋名山！你看這路太嚇人了，旁邊連個護欄都沒有，萬一掉下去可咋整？”
我爸嘴上應著“知道了知道了”，眼睛卻瞪得溜圓，死死盯著路邊的指示牌，生怕錯過“占裡村”的路標。
這趟行程是他拍板的，就因為刷短視頻時刷到“鬼樹傳說”。視頻裡有人半夜拍占裡村的老樟樹，說聽見小孩哭，他看到視頻以後就非要來“探秘”，還說要帶我們“探秘不一樣的民俗”，要是因為錯過路標繞了遠路，那可就丟麵子嘍。
終於，在一片青瓦木樓前，“占裡村”三個褪色的木牌掛在村口老榕樹上，旁邊還貼著張紅紙，寫著“歡迎體驗千年民俗，謹慎靠近古樟‘鬼樹’”。
最後半句被風吹得卷了邊，我爸乾脆停了車，眯著老花眼湊到跟前，一字一句地念了三遍，才確定沒看錯，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啥叫‘謹慎靠近’？咱這趟可就是衝這傳說來的！一會兒我就去拍老榕樹，再問問村民，晚上能不能去拍鬼樹。說不定還能抓著點‘特彆鏡頭’，回去跟你張叔他們顯擺！”
“先找妞定的民宿放行李，等吃了中午飯再說。”我媽從後備箱拎著保溫桶下來，這桶裡裝的是她早上專門熬得稀飯，本來她還準備了六個水煮蛋，半路被我們乾完了。
我媽三步並作兩步追上我爸，拽住他的胳膊，壓低聲音勸，“彆在這兒瞎嚷嚷，這村裡都是本地人，萬一聽見你說‘拍鬼樹’，還以為咱是來搞封建迷信的，回頭連民宿都不讓住了咋辦？”
她頓了頓，又指了指旁邊縫隙裡都是青苔的的石板路，“再說了，晚上拍啥鬼樹？黑燈瞎火的，連個路燈都沒有，山路又窄，萬一腳滑摔著了怎麼辦？咱是來玩的，不是來冒險的！”
我爸被拽著胳膊，腳步也慢了下來，嘴上還想強兩句，可看我媽一臉“你敢不聽，試試”的表情，隻好撇撇嘴妥協：“知道了知道了，先去民宿還不行嘛，真是的，我就是想拍兩張特彆的照片。”說著還不忘回頭瞅了眼村口老榕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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