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我媽還心有餘悸：“這地方咋這麼邪乎？剛才我在門口，好像也聽見外麵有腳步聲，輕輕的，像女人穿高跟鞋走路的聲音，可村裡都是青石板路，誰會穿高跟鞋啊？”
“肯定是風吹的，要麼就是竹葉刮到牆的聲音，你彆自己嚇自己。”我爸嘴上這麼安慰，手卻很誠實地走到門邊，“哢嗒”一聲把房門反鎖了，又從衛生間搬了個小板凳抵在門後，還試了試穩不穩，“晚上小心點總沒錯，反鎖了再抵個凳子，睡得也踏實。”
我媽看著他這舉動，忍不住笑了：“你不還說我瞎擔心嗎？自己倒比誰都緊張。”我爸嘴硬：“我這是以防萬一，不是緊張。”
“肯定是風吹的，你彆自己嚇自己。”我爸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把房門反鎖了，又搬了個椅子抵在門後，“晚上小心點總沒錯。”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就被一陣清脆的蘆笙聲吵醒了。
“哆唻咪”的調子在山裡飄著，特彆有勁兒。我揉著眼睛推開窗，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撲麵而來。
往下一看，村裡的青石板路上已經熱鬨起來了。不少村民穿著靛藍色的民族服飾，男人們肩上扛著蘆笙，一邊走一邊吹。女人們手裡提著竹籃，籃子裡裝著水果、香燭，還有用紅紙包著的東西，臉上都帶著幾分嚴肅，腳步匆匆地往村東頭走，一看就是要去參加祭樹儀式。
“快起來快起來！祭樹儀式要開始了！”我爸也被蘆笙聲叫醒了，扒著窗戶往外瞅，興奮得直拍腿，“你看那衣服，繡的花紋多好看！一會兒肯定能拍好照片！”
說著我爸就去翻行李箱，找他那件“最上鏡”的外套，生怕去晚了錯過熱鬨。
我們抓緊時間洗漱完，剛拎著相機走到樓下，就看見朵朵一家也收拾妥當了。朵朵穿了件粉嘟嘟的小裙子，裙擺上還印著小兔子圖案，手裡緊緊攥著小本子和蠟筆，看見我爸就跑過來，小臉蛋紅撲撲的，精神頭比昨晚好了太多：“李爺爺！我們快走吧！去看穿花衣服的奶奶跳舞！我要把她們都畫在本子上，還要畫大樟樹！”
吳嬸站在灶台邊收拾，見我們要出發，給我們每人遞了個煮雞蛋：“吃個雞蛋，路上墊墊肚子，，祭樹儀式要走流程，得好一會兒呢。記住啊，到了那兒彆靠老樟樹太近，也彆亂問亂說話，尤其是彆打聽樹底下的事，村裡老人都忌諱這個。”我們接過雞蛋，連忙跟吳嬸道謝。
我們跟著村民往村東頭走，青石板路兩旁的木樓裡陸續有人出來，都是穿著民族服飾的村民，漸漸彙成了一小支隊伍。走了沒幾分鐘，就看見了石藥師。
她穿了件深色的蠟染上衣，衣服上繡著複雜的藤蔓圖案，藤蔓纏繞著開出小小的白花，針腳細密得讓人驚歎。手裡攥著串深棕色的佛珠，時不時輕輕撚動兩顆，頭發用一塊青布仔細包著，隻露出鬢邊幾縷花白的發絲。
她眼神銳利，掃過我們一行人時，目光在朵朵身上特意停了幾秒，然後竟微微點了點頭，嘴角好像還動了動。朵朵小聲跟她打招呼：“石奶奶好！”石藥師沒說話，隻是又輕輕點了點頭，繼續跟著前麵的老人往前走。
“石藥師早啊。”吳嬸快步跟上去打招呼，語氣敬重。石藥師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掃過朵朵時，手從斜挎的布兜裡掏出個巴掌大的小布包，遞到朵朵麵前，聲音挺溫和，“給你，小孩子彆亂跑。”
朵朵好奇地接過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裡麵是塊比手掌還小的蠟染，淺藍色的布麵上，用白色線條畫著一隻圓滾滾的兔子，長耳朵耷拉著，跟她懷裡的雪球長得有幾分像。
“謝謝石奶奶！”朵朵眼睛一下子亮了，趕緊把蠟染疊好放進背包側兜，還拍了拍兜口，生怕不小心弄丟了。
再往前走沒多久，就看到了老樟樹的影子，它就長在山腳下，樹乾粗得得三個成年人手拉手才能抱住，樹皮是深褐色的，粗糙得像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掌，一道道紋路裡還嵌著經年的泥土。
枝葉長得特彆茂密，層層疊疊遮天蔽日，陽光透過葉縫灑下來，在地上投出星星點點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碎金子。
樹下擺著石桌石凳，上麵放著水果、米酒和香燭，幾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圍著樹，手裡拿著竹簡，嘴裡念著聽不懂的古歌，聲音低沉又悠長，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帶著股莊重的氣息。
村民們都自覺站在樹周圍，沒人敢靠近樹根，連小孩都被大人拉著，乖乖地站在後麵。
我順著吳嬸指的方向看，老樟樹的根部土壤果然是暗紅色的，還長著些綠油油的苔蘚，看著比周圍的土更濕潤，甚至能隱約看到幾根細細的樹根從土裡冒出來，像人的手指，纏繞在一起。
“這樹得有幾百年了吧？看著比村裡的木樓還老。”我怕打擾到念古歌的老人，特意湊到吳嬸耳邊小聲問。
“具體多少年沒人知道，老輩人說，建村的時候就有這棵樹了，算下來得有七百多年了。”吳嬸也小聲回答，“以前村裡有大事，都會來這樹下商量，比如誰家要結婚，誰家要分家，都要先跟樹神‘說’一聲，求個平安順利。”
朵朵本來踮著腳，想往樹影更清楚的地方湊。她昨晚就惦記著畫“抱娃娃的樹影”，可剛走兩步，就被她爸爸輕輕拉住了：“朵朵乖，咱們在這邊畫就好。你看這邊能看見穿花衣服的奶奶跳舞，一會兒還有叔叔吹蘆笙，比光畫樹影好看多了。”
朵朵隻好停下腳步，趴在她爸爸懷裡，拿著蠟筆在小本子上畫起來，先畫了棵大樟樹，又畫了幾個穿花衣服的小人，雖然畫得歪歪扭扭，卻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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