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個站在解剖台邊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先伸手。
“我來。”沉默了大概一分鐘，最後還是組長陳瑤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這句話。她右手捏住防水布靠近自己的那個角，伸手掀開了布的一角。下麵是一具男性遺體，皮膚呈灰褐色，因為長期泡在福爾馬林裡，表麵起了一層細密的褶皺，肌肉已經失去了彈性，貼在骨頭上。
陳瑤的手頓住了，顫著聲問我們，“你們……要不要一起看？”
我們三個小心翼翼地湊過去，目光落在暴露出來的皮膚上，我覺得空氣裡的福爾馬林味好像都更濃了。
我們按照張教授教的步驟，開始在解剖台邊觀察體表標誌。我負責記錄，拿著筆記本記要點，偶爾抬頭核對陳瑤指認的部位。
大概過了半小時，我覺得身體有點僵，想活動了一下。站直身子，就聽到身後傳來“哢噠”一聲。
那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解剖室裡格外清晰，有點像是乾燥的木頭被輕輕掰了一下的聲音。
我心裡一緊，回頭看了看，解剖室裡很安靜，其他組的同學都在低頭操作，張教授站在斜對麵的解剖台邊，正拿著鑷子給學生指肌肉紋理。沒有彆的聲音。
“可能是聽錯了。”我揉了揉耳朵，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就轉回頭繼續低頭寫筆記。可沒過兩分鐘，又聽到一聲“哢噠”，這次比剛才更清楚，像是從解剖台後麵的儲物櫃方向傳過來的。
我輕輕碰了碰陳瑤的胳膊，她正拿著尺子量脛骨的長度，頭也沒抬。“乾嘛？沒看見我忙著呢？”
“你聽到了嗎？”我壓低聲音，眼睛一直緊盯著解剖台後麵的方向。
陳瑤頭也沒抬：“聽到什麼？我忙著呢。”
“好像有聲音，從後麵儲物櫃那邊傳來的。”
陳瑤停下手裡的動作，側著耳朵聽了聽。就在這時，“哢噠——吱呀”，聲音又響了，先是短促的木頭碰撞聲，接著是長長的、帶著摩擦感的“吱呀”聲，像老式木櫃的櫃門被輕輕推動時，合頁轉動發出的聲響。
陳瑤的臉色瞬間變了，臉上沒了血色。她往儲物櫃那邊看了一眼。那是一排半人高的老式木櫃，每個櫃子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上麵擺的是一排玻璃標本瓶。裡麵泡著心臟、肝臟之類的器官。櫃子離窗戶很遠，通風口的風也吹不到，櫃門怎麼會自己響？
“可能是風吹的吧。”陳瑤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個笑，眼神卻沒離開那排木櫃，“你看，那窗戶不是開著嗎？風裹著樹葉晃，說不定帶得櫃子門動了。”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窗戶，確實開著一條縫，風從外麵吹進來，吹動了窗簾。可那儲物櫃在解剖室的角落，離窗戶很遠，風應該吹不到才對。
我心裡有點發毛，不敢再往那邊看，趕緊低下頭繼續記筆記。可我眼角的餘光卻總忍不住往儲物櫃那邊瞟，總覺得那排黑漆漆的櫃子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盯著我們。
大概又過了二十分鐘，張教授拍手讓大家停手，說今天的實驗課就到這裡，讓我們收拾好工具，把解剖台蓋回防水布。我鬆了口氣，趕緊和陳瑤他們一起整理東西，隻想快點離開這個讓人發慌的地方。
收拾的時候，我忽然很想上廁所，就跟組長陳瑤說了下。
解剖室旁邊的衛生間和這棟樓一樣，是老式的設計，牆麵上貼著米白色的瓷磚，有的地方已經泛黃，地麵雖然鋪著防滑磚，可還是有點滑，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上麵。
我推開隔間的門，剛蹲下來，就聽到外麵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水龍頭被擰開了，水流的聲音在空曠的衛生間裡顯得格外響。我心想應該是其他組的同學來洗手了吧。可等我上完廁所，拉開隔間門走出去，衛生間裡空無一人，隻有靠門口的那個水龍頭還在嘩嘩地流水，水落在池子裡，濺起很多細小的水珠。
愣了一下，我想，可能是誰不小心，忘記關水龍頭了吧。我走過去，伸手把水龍頭往回擰，直到水流完全停下。
剛轉身要走，身後突然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我猛地回頭，就看見那個剛關掉的水龍頭，又自己開了，這次水流很小，細細的一股，水流順著水龍頭的邊緣往下滴。
那一刻，我頭皮瞬間發麻。我幾乎是跑著衝出了衛生間，直到回到走廊，我才覺得稍微踏實了點。
回到解剖室，同學們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課。
我一眼就看到了蹲在解剖台邊整理尺子的陳瑤，趕緊跑過去，拉著她的胳膊把她拽到角落，壓低聲音把衛生間裡的事說了一遍：“剛才水龍頭自己開了兩次！我第一次關掉了，轉身它又開了，水流特彆小，跟有人擰的似的！”
陳瑤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臉色比剛才更白了。“你彆嚇我啊……我剛才在解剖台這邊，也總覺得儲物櫃那邊有聲音，一會兒‘哢噠’一會兒‘吱呀’的，我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沒敢跟彆人說。”
““真不是幻聽！”我急著解釋，手都有點抖，“儲物櫃和水龍頭的事，肯定不對勁！”
“怎麼了？倆同學在這兒嘀咕什麼呢？”張教授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剛檢查完最後一個解剖台的防水布，手裡還拿著個記錄板，看到我和陳瑤臉色都不好，就走了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剛才聽到的、看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從儲物櫃的“哢噠”聲，到衛生間裡自己開關的水龍頭，說完還補充了一句：“老師，那儲物櫃離窗戶很遠，風根本吹不到，水龍頭也不可能自己開兩次啊。”
張教授聽完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們啊，還是太年輕，對老樓不熟悉。這棟樓快一百年了，水管子早就老化了，有時候水壓一波動，水龍頭就會自己冒水，我之前也遇到過好幾次。”
他又指了指儲物櫃的方向：“至於木櫃的聲音，就更簡單了。這幾天成都返潮，木頭受潮就會膨脹變形，櫃門和櫃體一摩擦，就會發出‘哢噠’聲，有時候還會自己‘吱呀’響，不是什麼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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