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璃的右腳仍懸在半空，鞋尖離那道灰土僅寸許距離。機括輕響之後，四周陷入死寂，連風都凝住了。她沒有收回腿，也沒有向前踏出，隻是將呼吸放得極緩，仿佛怕驚動埋藏在空氣裡的某種東西。
晨曦靈蝶輕輕落在她伸出的手腕上，翅尖微顫，一股溫潤的波動順著契約傳入她的意識。她閉上眼，任由那段熟悉的畫麵浮現——十歲那年，陽光穿過祠堂屋簷，落在她攤開的掌心，一隻通體透明、邊緣泛著金光的蝶形幻獸緩緩降落。那一刻，她聽見了風的聲音，也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這記憶不再突兀，而是像一段節奏，自然地嵌入鈴聲殘餘的震顫中。她察覺到體內靈力流動的節律正與之同步，像是兩條溪流悄然彙合。
“心靜如鏡，步合天律。”她低聲念出石壁上的後半句銘文，左手撫過胸前的幻獸印記，指尖傳來一陣輕微的灼熱。
話音落下的瞬間，灰土表麵浮現出六道淡金色的符線，彼此交錯旋轉，構成一個不斷變化的封印陣。那些符文並非固定不動，而是在光影間微微偏移，如同水波中的倒影。
林婉兒立刻翻開筆記，筆尖懸在紙麵卻不敢落下。“位置在動……肉眼看不準。”
雷鳴握緊獸刃，盯著那層薄灰：“要不我先衝過去？”
“不行。”夜無痕攔住他，目光緊鎖雲璃，“她還沒完成。”
雲璃睜開眼，瞳孔中掠過一絲微光。她已通過晨曦靈蝶的感知，看清了符文的真實軌跡——它們以逆時針方向依次排列，每三息便輪轉一次，順序不變，但落點漂移。必須踩中真實坐標，而非視覺所見。
她將右腳緩緩收回，重新站穩。這一次，她不再急於跨越，而是調整步伐，讓每一次呼吸都對應一次心跳，每一次心跳又與鈴聲最後殘留的餘韻相合。
“準備記錄。”她對林婉兒說，“從現在開始，每一秒都很關鍵。”
林婉兒點頭，筆尖輕觸紙麵。
雲璃抬起右腳，再度向前一步，在即將觸地的刹那，整個人的氣息驟然沉下。她踩入第一枚符文中心，地麵泛起一圈漣漪般的金光。
第二步緊隨其後，精準無誤。
第三步落下時，她腦海中閃過老農臨彆前的話：“唯有心懷純淨者方可接近。”這句話本不該在此刻出現，但她沒有回避，反而將其化作下一個節拍的起點。
第四步，她想起昨夜守祠人點燃油燈的動作，那團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皺紋縱橫的臉上。這個畫麵一閃而過，卻被她牢牢抓住，作為第五步的引導。
第五步落地，符陣光芒增強。
第六步尚未邁出，空中忽然湧來一股壓迫感，像是無形的手壓向胸口。她的腳步遲滯了一瞬。
“還有九息。”林婉兒低聲道，筆尖劃破紙麵。
雲璃咬牙，將雙手結於胸前，口中吟誦出一段古老的啟封短調。那是禦獸師傳承中最基礎的共鳴咒語，平日隻用於喚醒沉睡的幻獸，此刻卻被她用來調和內外節律。
最後一個音節出口的同時，她邁出第六步。
腳掌落定，六枚符文同時亮起，金光衝天而起，旋即向內收束，形成一道垂直的光柱。灰土裂開一道縫隙，從中升起一座由光構成的階梯，直通門內。
那扇緊閉的石門依舊未動，但門檻處的光暈已變得稀薄，像是被什麼力量撐開了口子。
“成了？”雷鳴試探著靠近。
“還沒完。”夜無痕盯著光柱底部，“機關隻是打開通道，真正的入口還在裡麵。”
雲璃站在階梯前，回頭看向同伴們。晨曦靈蝶飛至她肩頭，雙翅展開，灑下一縷柔和的光塵，落在她腳邊的地麵上。那光塵並未消散，而是沿著階梯緩緩爬升，像是在探路。
“我先進去。”她說。
“我和你一起。”夜無痕上前一步。
“不。”她搖頭，“契約錨點必須由我建立，否則你們進來會有排斥反應。”
她深吸一口氣，抬腳踏上第一級光階。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像是踩在活物的脈搏上。每上升一級，周圍的空氣就變得更安靜一分，連呼吸聲都被吞沒。
當她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石門終於緩緩開啟一條縫隙。一股古老的氣息撲麵而來，帶著泥土與金屬混合的味道，卻不腐朽，反而有種奇異的生機。
她回身，伸出手：“跟上。”
夜無痕第一個躍上階梯，冰劍橫在身前，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雷鳴背起林婉兒，緊隨其後。林婉兒一邊被背著，一邊迅速記錄下沿途的符文變化。
晨曦靈蝶最後進入，翅尖掃過門檻邊緣，留下一串細碎的光點，隨即消失在門內。
石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發出低沉的轟鳴。機關運轉的聲音徹底停歇，整個空間歸於寂靜。
高聳的穹頂之上，繪有巨大的星軌圖騰，星辰之間由銀線相連，隱隱流動著微弱的光。中央是一座圓形水池，池麵泛著幽藍的微光，像是有生命般輕輕起伏。四周立柱刻滿遠古禦獸銘文，有些文字已經模糊，但仍能辨認出“契”“引”“承”等字。
雷鳴放下林婉兒，環顧四周，低聲問：“接下來怎麼辦？”
林婉兒翻開筆記，手指快速翻頁：“這些銘文……和我們在北境發現的早期禦獸典籍很像，但更完整。”
夜無痕走到一根立柱前，用劍尖輕刮表麵：“有人來過。”
雲璃站在水池邊緣，凝視著池底。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緩慢轉動，形狀隱約像是一枚鑰匙，又像是一塊殘片。
晨曦靈蝶飛到她麵前，輕輕觸碰她的臉頰，傳遞出一種複雜的情緒——熟悉，卻又夾雜著警告。
她伸手入懷，取出一枚從村莊老農那裡得到的陶片。那是村民世代供奉的信物，上麵刻著與柱上銘文相似的紋路。
當她將陶片靠近水池邊緣時，池麵的藍光忽然劇烈波動，一圈漣漪擴散開來，直指最深處那團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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