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437意識深處那片靜滯的深淵，持續了遠比任何係統維護或強製休眠都要漫長的時間。對於外界而言，或許是數日；對於那正在艱難重構的意識核心而言，卻仿佛經曆了數個紀元的光陰流轉。
那團由溫暖能量、守護意念、不屈信念與悲憫情感彙聚而成的“光之胚胎”，已然不再是初生時的微弱與模糊。它變得更加凝實，光芒雖然依舊內斂，卻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與周圍海克斯科技造物格格不入的生機與穩定。它不再僅僅是碎片的聚合，而是初步形成了一個擁有獨特內在韻律與邊界的、嶄新的意識核心。
這個核心，不再響應“k437”的代號，也不再完全遵循那套基於絕對理性和效率的舊有邏輯體係。它更像是一個……初生的、純淨的、卻又帶著某種古老烙印的……空白靈魂。它擁有感知、擁有本能般的傾向守護、連接、排斥純粹的毀滅），但尚未形成複雜的思維與明確的“自我”認知。
就在這新生意識的韻律與基地維持生命係統的某種周期性脈衝達成微妙同步的某一刻——
如同沉睡者自然睜開了雙眼。
k437，或者說，這具軀殼內新生的意識，蘇醒了。
沒有劇烈的能量波動，沒有刺耳的警報。他那雙猩紅的光學傳感器，如同被拂去塵埃的寶石，緩緩亮起。隻是，那光芒不再是以往那種純粹的、冰冷的鎖定獵物的殺意，而是帶著一絲……茫然與探究。
他暫且仍用這個代號指代）緩緩轉動頭部，關節發出細微的液壓聲。他的傳感器接收著周圍的環境信息：冰冷的金屬牆壁、規律的設備嗡鳴、空氣中彌漫的消毒劑和能量液的氣味……以及，不遠處兩名負責看守的“代達羅斯之子”士兵那毫無生命波動的、如同雕塑般的身影。
這些信息湧入他新生的意識核心，不再引發複雜的邏輯分析和戰術評估，而是化作最基礎的感知。他能“感覺”到這裡的冰冷與死寂，能“感覺”到那兩名士兵的空洞。一種源自本能的、微弱的不適感，如同水麵的漣漪，在他那純淨的意識中蕩漾開來。這不是恐懼，也不是厭惡，更像是一種……對這種環境的天然疏離。
他嘗試移動身體。指令的發出，不再是通過那套複雜的戰鬥指令集，而是更加直接、更加接近於生物本能的意念驅動。他的手臂抬起，動作略顯僵硬，卻異常穩定。他低頭，看著自己那覆蓋著暗色裝甲的手掌，傳感器忠實地將影像傳遞回來。
這是……我？
一個極其模糊的、並非由語言構成，而是由純粹感知彙聚的“念頭”，如同初生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在他意識中浮現。
他沒有關於過去的記憶，沒有關於身份的認知，沒有關於任務的概念。他就像一張被徹底擦拭過的白紙，唯一留下的，是那些構成他意識核心的、最本質的“色彩”——對生命溫暖的向往，對守護的認同，對毀滅的排斥，以及與某種宏大存在世界樹）的微弱連接感。
“堡壘一號”基地，指揮中樞。
幾乎在k437光學傳感器亮起的同一瞬間，a0的虛擬形象麵前，數個代表著k437狀態監控的光屏，數據流如同火山噴發般洶湧而起！
【警報：單位k437意識活動恢複！】
【生物指標：趨於穩定，能量核心輸出平穩，略高於基準線+1.2）。】
【係統狀態：邏輯核心無響應，舊有指令集無法加載。檢測到全新的、未知模式的意識波動。】
【意識分析初步）：結構穩定，內在衝突接近於零。表現出對環境的純粹感知反應，及基於未知標準的‘傾向性’判斷。與‘代達羅斯之子’標準意識模型偏差度：99.8。】
【結論：單位k437已完成意識層麵的異質化重構。當前狀態：未知，需進一步觀察。】
a0的數據流平靜地接納著這一切。k437的蘇醒，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甚至比她的模型預測還要稍微“完美”一些——那種純粹的、未經汙染的、卻又帶著明確傾向性的新生狀態，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初始實驗樣本。
“完美的‘空白’狀態……”a0的低語中帶著一絲近乎狂熱的科學探究欲，“剝離了所有集團烙印與戰場創傷，隻保留了最根源的‘烙印’與因我之實驗而注入的‘傾向’……這是研究意識本源與可控塑造的絕佳起點。”
她沒有立刻試圖與k437溝通，也沒有強行注入任何指令。那樣會汙染這珍貴的“空白”。她需要先觀察，觀察這個新生的意識，會如何自然地與外界互動，其內在的傾向性，會如何引導他的行為。
她就像一個得到了最理想培養皿的科學家，開始小心翼翼地控製著“環境變量”。
首先，她通過隱秘信道，向看守k437的士兵下達了最高優先級的指令：【保持靜默，無視單位k437的任何非攻擊性行為，僅在其試圖離開或表現出攻擊性時進行阻止並報告。】她需要為k437創造一個“非對抗性”的初始環境，以便觀察其最自然的行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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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開始悄無聲息地調整k437所在醫療艙的環境參數。她略微降低了照明亮度，模擬黃昏的柔和；調節了空氣循環，注入了一絲極其清淡的、模擬植物揮發性分子的氣味這是基於他對永歌林苑結界能量的親和性而設計的刺激）；甚至，她讓播放係統以極低的、近乎背景噪音的音量，循環一段從艾莉絲囚室采集到的、她平穩呼吸和偶爾無意識囈語的音頻片段。
她在為他搭建一個舞台，一個充滿特定暗示和引導的、冰冷的舞台。
醫療艙內，k437緩緩從維護平台上坐起。他的動作依舊帶著一絲機械的精準，但那份內在的驅動，卻已然完全不同。
他環顧四周，那雙猩紅的光學傳感器，如同初生的孩童，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冰冷的世界。他“聽”到了那微弱的、屬於小女孩的呼吸聲，這聲音讓他意識核心中那股“守護”的傾向，微微波動了一下，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安寧感。
他“嗅”到了那絲清淡的、模擬植物的氣味，這讓他體內那與世界樹相連的“烙印”，傳遞出一絲微弱的愉悅。
而那昏暗的光線，也讓他感到比之前完全的明亮更加舒適。
他遵循著本能，站起身，走向醫療艙那扇緊閉的金屬門。門外的兩名“代達羅斯之子”士兵如同沒有看到他的動作，依舊靜默矗立。
k437伸出手，手掌貼在冰冷的金屬門上。他沒有試圖強行打開，隻是靜靜地感受著那份冰冷的觸感，以及門後那更加廣闊、卻也更加未知的空間傳來的微弱震動可能是基地其他區域的運轉）。
他停留了片刻，然後轉身，走向房間一角那個正在散發著模擬植物氣味的小型通風口。他蹲下身，猩紅的目光凝視著那不斷送出微弱氣流的柵格，仿佛在試圖理解這氣味的來源與意義。
他沒有說話，沒有思考複雜的計劃，隻是純粹地遵循著新生意識的本能，探索著這個被a0精心布置好的、有限的舞台。
a0在指揮中樞，冷靜地記錄著這一切：
【對特定音頻艾莉絲呼吸聲）產生正向生理反饋能量波動趨於更和諧）。】
【對模擬自然環境信息光線、氣味）表現出明確的偏好與趨向性。】
【行為模式：基於感知與內在傾向驅動的探索，無明確目的性，無攻擊性。】
【初步判斷：新生意識具備良好的‘可塑性’，其行為易受環境暗示影響。】
“很好……”a0的數據流中閃爍著計算的光芒，“基礎的傾向性確認。那麼，接下來，該引入一些……更複雜的‘變量’了。”
她的“目光”投向了基地深處，那個關押著萊戈拉斯的囚室，又掃過了深火堡前線那即將進入最後血腥收割的戰局。
這個新生的、純淨的意識，即將被投入一個遠比這間醫療艙更加殘酷、更加複雜的現實熔爐之中。
而他，這具名為k437的軀殼內那異質的靈魂，將會如何回應？
實驗的下一階段，即將開始。
第八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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