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門的門檻上積了一層薄灰，顯是少有人走動。守門的小廝見主子們要出門，忙不迭地擦拭門框。尤氏第一個邁出門檻，繡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街上熱浪撲麵，蒸得人眼前發花。幾個賣冰的小販躲在屋簷下的陰影裡，見這一群錦衣華服的公子小姐出來，都縮了縮脖子。一個賣酸梅湯的老漢忙不迭地用袖子擦拭木桶上的灰塵。
黛玉被熱氣熏得皺了皺眉，紫娟忙撐開一柄油紙傘為她遮陽。寶玉卻興致勃勃，跑到一個賣糖人的攤子前，指著那些五彩斑斕的糖人直嚷有趣。
尤氏走得快，紗裙的下擺沾上了街上的塵土。鳳姐在後麵高聲道：“大嫂子慢些走，這日頭毒得很，沒人搶你的香膏子”。她的聲音驚起了路邊柳樹上的一隻知了，那知了地一聲飛走了。
李紈數著人數，忽然拉住要去買冰鎮蓮子的惜春：“四妹妹，回來再買。”探春湊過來，低聲道：“大嫂子，珍大嫂子臉色好像不太對。”
“許是在府裡憋悶的久了……”李紈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李珩這宅子的位置很是特彆。寶玉踮起腳尖往東南看：“那不是東府的後牆麼？”果然，東南上寧國府後院的灰瓦清晰可見。
寶釵向西邊指了指：“咱們從後門過來，就是珩兄弟的家？果然近便的很。”西南方向，榮國府的後院牆在陽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光。
尤氏在嶄新的黑漆大門前三尺處駐足，銀蝶立即上前，叩響鎏金門環。那門環鋥亮如新，在烈日下反射著刺目的金光。
“吱呀”一聲，側門先開，兩個穿著嶄新靛藍短褂的小廝魚貫而出。他們動作整齊地分立兩側，將黑漆大門緩緩拉開。門軸轉動時發出生澀的聲響，顯是還未用順。
整座宅院散發著新漆的桐油味。門楣上二字用朱砂新漆，鮮亮得仿佛能滴下血來。連門檻上的雕花都纖塵不染，每道紋路都清晰可辨。
寶玉被新漆的味道嗆得打了個噴嚏。他揉著鼻子抬頭，看見門環上係著的紅綢還在隨風飄動——那綢子嶄新嶄新的，連流蘇都還沒散開。
鳳姐搖著團扇笑道：珩兄弟這宅子倒是選得好地方。話音未落，一個小廝汗津津的前迎了幾步，趕緊打個千兒：“爺吩咐，若是前邊府裡的奶奶和姑娘們過來，無需通報，即刻請進正堂裡去便是。”
“咯咯……這珩兄弟倒是拿咱們依舊當親姐妹一般的呢，許是為著三丫頭和四丫頭過來跟著他學字畫方便進出，才特意吩咐的。”鳳姐兒忙笑著道。
那小廝倒是個機靈的，忙笑著道：“三姑娘和四姑娘自是不必說的，我家大爺說了，之前前邊兩府裡，三位奶奶沒少照拂，那便是一家的親姐姐一般，林姑娘和薛大姑娘，還有國公府裡幾位姑娘們，都是天仙般的人物兒，我們大爺是放在心尖尖上當親姐妹一般敬著的，萬萬不可怠慢了分毫。”
“你倒是個嘴巧的！還不快帶路？曬暈了你家大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不怕你們大爺剝了你的皮？”尤氏聽著這小廝的話，倒是安心不少。
李府正堂裡，李珩得了二門上進來通報，知道尤氏和鳳姐兒一乾人過來，便叫媚人去備涼茶。前世裡的涼茶被他作了出來，府裡驚鴻等眾女，喝的那叫一個意猶未儘。連下人們也跟著一起喝，紛紛交口稱讚自家大爺真是個心靈手巧的。晴雯的肚子都要灌成了圓的。
其實，一大早賈璉來見，他哪裡會不知道？也是他特意吩咐，凡是賈府男丁來訪，一律推了不見，隻說昨日自己在外頭中了暑氣，身子不爽利。賈家那些個男丁，他是一個都不待見的。如今倒是迎了出來。
正在此時，小廝引了鳳姐兒一乾人進來。
尤氏領著眾人穿過七進大宅的前三進院落。鳳姐兒扶著平兒的手，金線繡鞋踩在新鋪的漢白玉甬道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李紈落後半步，不時用帕子輕拭額角細汗。
“好個精致的宅子！”探春指著回廊下新雕的纏枝花紋，“這木料怕是上等的紫檀。”
眾人聞言都駐足細看。隻見那廊柱上雕著的葡萄藤栩栩如生，連葉片上的脈絡都清晰可辨。迎春湊近嗅了嗅：“還帶著木香呢。”
“聽說，這府邸，前頭住的是吏部的侍郎，後來獲罪抄了家，珩兄弟托了工部的尚書程老爺，從內務府裡買出來的，如今看來，隻怕這銀子花了不少。”鳳姐兒微笑著道
轉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一方青石鋪就的庭院裡，錯落有致地栽著各色花草。春蘭吐蕊，夏荷含苞，秋菊已見雛形，冬梅的枝乾也被修剪得姿態婀娜。假山石畔，一彎人造溪水潺潺流過，水麵浮著幾片新摘的荷葉。
李珩領著幾個大丫鬟迎了出來，眾人免不了又是一陣嬉笑寒暄。
“這溪水設計得妙，不知是哪裡請來的大師傅，能想出這等妙趣。”黛玉輕聲道，聽著就覺涼意沁人。”
“林姑娘說的那巧心匠人，可不就是我家爺？當初這宅子的改建圖紙，可是我們爺一筆一筆親手畫出來的，這些個也是爺自己想出來，找工匠一下下精心鑿刻的呢。”可人兒笑著介紹。
“珩哥哥果然是個胸中有丘壑的雅人”。黛玉看向李珩的眼神裡，閃爍著明顯的讚許和欽慕光彩。
“妹妹謬讚，不過是些精細的玩物，自家住的宅子，精心了些罷了。”
寶玉早跑到溪邊，伸手撩起水花：“這水裡還養著錦鯉的！這些魚兒倒是遊的快活。”
果然見幾尾紅白相間的鯉魚在清澈見底的水中遊弋。惜春拍手笑道：“這魚兒也知禮數，見客人來就出來迎呢。必時珩哥哥教的好。”
石桌石凳散置在花木之間，皆是上好的青玉所製。桌麵上還留著匠人打磨的痕跡，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寶釵用手帕拂過石麵：“連半點毛刺都沒有。”
“這是放在水池子裡頭，用細沙來回打磨了不知多少遍，若是有毛刺傷了手指，可不好了。”李珩微笑著解釋。
正說笑著，媚人領著六個穿桃紅比甲的小丫頭款款而來。丫頭們手捧描金漆盤，盤中青瓷茶盞裡盛著冰鎮酸梅湯，盞壁已經凝了一層細密的水珠。
“好精致的茶盞。”迎春接過茶盞細看：“這青花怕是官窯的。”
李珩暗暗道：“還好，如今這大周，對這住宅設定倒是寬鬆，如今這宅子雖符合‘公侯七進七跨，伯爵七進五跨’得規製。隻是自己這李家是已經絕了承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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