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又傳來一陣大聲喧鬨,李珩起身抬腿走了出去。剛到二門,便見幾個衣著光鮮的仆從抬著朱漆禮盒進來,領頭的管事滿臉堆笑,遠遠就作揖道:“給李伯爺道喜!我家老爺特意命小的送來賀儀,說是當年在翰林院時,多蒙李老大人照拂......”
李珩懶得聽完,轉身便走。這兩日裡,他見多了這般趨炎附勢的嘴臉。這些人有多少是衝著他李珩來的?不過是瞧著李家如今複了爵,他這公子珩的名頭越來越響亮,又聽聞他與賈府走得近,便急著來巴結罷了。
李珩吩咐可人兒仔細記好禮簿子,便回了書房,將那些名帖隨手扔在案上。窗外,夕陽的餘暉斜斜地照進來,將那些燙金的字映得刺眼。他忽然想起那日,鳳姐臨走時,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如今已是炙手可熱。”她倚在他胸前——應該說是被他強抱在胸前,指尖繞著帕子:“你這般年輕就得聖上青眼,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說不得連我們王家都要派人來跟你交往。我有個堂妹,倒是如花似玉……”。
他一巴掌拍在她臀上,惹得她咬著銀牙罵了他幾句。
當時他隻當是玩笑,如今看來,這些人情往來,利益糾葛,就像一張無形的網,正悄無聲息地將他裹挾其中。
李珩冷笑一聲,抬手將那些名帖儘數掃入廢紙簍。銅製的紙簍發出一聲響,驚得窗外樹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了。
“爺......”小廝在門外探頭,欲言又止。
“告訴門房,明日再有不相乾的人來,一律擋回去。”李珩頭也不抬地說道,“就說我病了,不便見客。”
小廝應了聲“是”,剛要退下,卻又被叫住。
“等等。”李珩沉吟片刻,忽然問道,“這幾日......璉二奶奶和東府大奶奶可曾派人來過?”
小廝一愣,搖頭道:“不曾。”
李珩眸色微暗,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書房裡重歸寂靜,隻剩窗外漸起的秋風,卷著落葉沙沙作響。
“那倆娘們兒,還真是提上褲子就無情啊。”
“爺!秦公子到了。”門房小廝跑進來回稟。
“又是哪來的秦公子?打出……”李珩原本以為又是哪個官宦家的人來了。卻猛然想起來什麼,急忙改口:“是……可卿的兄弟?”
“正是大奶奶的兄弟,秦鐘秦公子。”門房嘴角差點憋不住笑,爺這表情,變化也太快了。
“哦哦,快……快請進來。”他喜歡可卿,自然愛屋及烏,對秦鐘也很親近。
盛夏的日頭正毒,蟬鳴聲從李府門前的槐樹上傳來,叫得人心頭發燥。秦鐘跟在門房小廝身後,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卻不敢抬手去擦。他今日穿的是姐姐親手為他挑選的靛青色直裰,才做的,連布料都是姐夫讓人送來的,腰間係著姐夫上月送來的羊脂玉佩,整個人顯得格外精神。
“小秦公子到——“
隨著門房一聲通傳,李珩已從書房飛快的迎了出來。他今日穿著月白色家常衫子,腰間玉帶上掛著的,正是回禮時,可卿親自繡的荷包,見秦鐘規規矩矩站在階下,眼中不由露出幾分讚許。
“愚弟秦鐘,給姐夫請安。”秦鐘行了個標準的揖禮,聲音清亮。
李珩忙伸手了扶:“怎麼就頂著烈日過來了?這大熱天的,快進屋說話。”轉頭又吩咐身後跟著的紫綃:“去取冰鎮的涼茶來。”
“這大毒的日頭,熱死個人了,你怎麼就跑來了?”李珩親手拿了扇子給額頭見汗的小舅子扇風。
秦鐘感覺姐夫的疼愛,頓時放鬆不少,笑嘻嘻的道:“知道姐夫這幾日必然忙著見客的,原本父親打算明日讓我過來的,姐姐總嘟囔說這賀喜就該趕早不趕晚,,父親便攆著趕緊來了。”
“既然讓人去稟報了嶽父大人知道,也便好了,既然是一家人了,哪裡就用得著你再跑一趟了?你姐也是,平日裡那樣疼愛你,這會子就舍得了?”李珩微笑著道。
“我姐姐說了,姐夫如今有爵位在身,不可讓外人看了笑話,若見我不來,不定外頭怎麼嚼舌根呢。”這會兒秦鐘已徹底放開,就跟初次見李珩時一樣,自家這個姐夫是真好啊,人長的好,知道的也多,又是個脾氣好的,還對姐姐和他都好。
不好?不好能一回回讓人往家送東西麼?這才跟姐姐定親多久?家裡庫房堆的全是姐夫送來的,之前怕是三年也攢不了那些東西的兩成。
書房裡擺著兩盆冰塊,涼意撲麵而來。秦鐘還是孩子心性,哪裡坐的住?剛起身亂轉,就看見案頭攤開的《春秋公羊傳》,書頁上密密麻麻都是朱筆批注。他不由多看了兩眼,正巧是鄭伯克段於鄢那一段。
“程世伯說你對《左傳》頗有心得?”李珩將涼茶推到他麵前,微笑著道:“可曾讀過這段?”
秦鐘雙手接過琉璃盞,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回姐夫的話,隻粗粗讀過,不及姐夫批注精妙。”
李珩輕笑一聲,從多寶閣取下一方紫檀木匣:“這屋子又沒旁人,兄弟就彆端著了吧?這是金陵府官學方學政前日送來的澄泥硯,你且看看。”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秦鐘打開匣子,隻見硯台色如蟹殼青,硯池處雕著精細的雲龍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樣的好東西,他隻在那日姐姐和姐夫訂婚時,見過一次,還是姐夫送給父親的。
“喜歡麼?”李珩呷了口茶,“下月初三官學可以收人去進學,你若有意,我可以讓人把你送去。前日倒是跟方學政打過招呼了,這事兒還得看你和嶽父大人的主意。”他說的是實話,那位方學政方正,他確實見過,說起來方正還真是李晏的門生。
秦鐘聞言猛地抬頭,涼茶在盞中晃出漣漪。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覺得胸口發燙,比這盛夏的日頭還灼人。
李珩讓飛星帶著秦鐘在府裡到處轉了一圈。怕他曬著,還特意讓兩個小廝跟在後邊,專門給小舅子打傘。等他告辭時,李珩特意親自送他。李珩讓秦業給秦鐘雇來的馬車先自行離去了。秦鐘上車時,見車裡早堆滿了不少吃用的東西。
到了秦家門前,秦業早在前廳候著。見李珩親自送兒子回來,已然是笑的合不攏嘴。特意讓人趕緊給姑爺上茶,還讓丫鬟去給姑爺打扇子。
“嶽父大人,兄弟早到了進學的年齡,嶽父可有相熟的塾堂或者塾師?”李珩好似閒聊一般,秦業見他這做了伯爺的人,依舊這般平和相待,自是極喜歡的。
“之前,倒是托了寧國府的珍大爺,想著花個一二十兩束修,把鐘兒送去賈家族學……”。
李珩一聽,頓時有些不悅,雖並未刻意表現出來,語氣卻明顯重了幾分:“如今,小婿既已與可卿訂了婚約,鐘弟便如同我親兄弟一般,這區區進學之事,哪裡還勞嶽父大人去托請外人?賈家族學不去也罷。前日金陵府方學政來見時,已跟他打過招呼,若嶽父大人同意,下月初三,便讓人拿了我的帖子,把鐘弟送去官學便是。”
“這、這如何使得...…”秦業的手抖得厲害,茶蓋碰著杯沿叮當作響。
喜歡紅樓新君請大家收藏:()紅樓新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